第64章(第3/4頁)

太夫人點了點頭,一面問隨行的婆子,“東西都歸置好沒有?路上有沒有多帶些幹糧?”依舊是兒行千裏母擔憂。

婆子笑著說:“咱們是乘船來的,不像走旱路那麽勞累,船上一應都有,每到一個縣還會停船補給呢,老太太不必擔心。”

太夫人說好,轉而又叮囑女兒:“先前你說的那兩件事,自己且要量力而行,須知過剛易折,與人留一線余地,也是給自己留余地。你和申郎子,畢竟十幾年的夫妻,有什麽不能好好商量的,何必弄得兩敗俱傷。外室的兒子,我料就算不能領回來養,申郎子也不會虧待了那孩子,畢竟是他的骨肉,你要容人家盡一盡當父親的責任,你該裝糊塗的時候,就裝糊塗吧。”

申夫人聽了,心裏雖咽不下這口氣,但也知道母親說的有道理。夫妻本就是你敷衍敷衍我,我再敷衍敷衍你,只要哄得申可錚結束了江陵的生意回上京來,一切便都好辦了。

“阿娘放心,我不是孩子了,在申家當了這麽多年的家,這些道理還是知道的。阿娘且保重,再過兩個月,我帶著他一起回上京,給阿娘請安。”申夫人說罷又望向肅柔,和聲道,“眼見你就要出閣了,姑母等不到九月初六,還請你擔待。說起介然,我先前確實對他有成見,但冷眼看了這麽久,也看出他對你的心了,既是好姻緣,就牢牢抓住,千萬別松手。”

肅柔應了聲是,“上京到江陵路遠迢迢,姑母路上多保重。”

申夫人頷首,又和其他人一一別過,大家將人送到大門外,看著頡之和成之護送著馬車走遠,才依依退回園內來。

人都散盡了,太夫人坐在榻上,還是一副沉重的模樣,肅柔知道她舍不得姑母,接過先春送來的香引子放在她手邊,輕聲道:“祖母別難過,綿綿出閣前,姑母就回來了。”

太夫人沉沉嘆了口氣,“你這姑母不容易,以前都是報喜不報憂,這陣子在我跟前,每到夜深就鬧胃疼,我問她究竟怎麽回事,她起先還不肯說,被我逼得沒法兒才告訴我,後院妾侍想害她,往她飯食裏頭加鉤吻,每日一兩滴的劑量,連吃了十來日。倘或不是那妾侍院裏的女使和廚上的婆子起了爭執,事情還不會抖露出來,你想要是連著吃上一個月,你姑母還有命活著嗎?唉,都說世家冢婦不好當,其實商賈人家主持家業也不容易,懦弱了招人欺,厲害了招人恨,世上最會為難女人的,還是女人。”

肅柔聽著,猛生出一股寒意來,人心之毒,恐怕毒過鉤吻了。

太夫人一手搭在小桌上,垂首道:“我這輩子生了兩子一女,她自小捧在我們手心裏長大,你祖父尤其疼愛她,當初她也曾是金翟宴上最出挑的貴女啊,可惜主意大,不聽人勸,最後嫁了申可錚,沒有過上神仙眷侶的日子,還險些連命都丟了,如今回頭想想很不值,可後悔也晚了。”

祖孫兩個對坐著,沉默了好半晌。不遠處的月洞窗上,鸚鵡忽然撲動起翅膀,那動靜把人神思又拉了回來,肅柔方對祖母道:“上回姑母說了,慢慢會把產業牽回幽州的,等人在上京安頓下來,離娘家近了,有伯父和叔父照應著,姑母也就有依靠了。”

“所以我常同綿綿說,不要小看了娘家,終究有人能倚仗,婆家人未必敢欺壓你。長情的男人雖有,但不容易遇上,你姑丈迎娶你姑母那會兒,跪在我們跟前發誓一輩子愛護你姑母的,結果又如何,不過仗著一句父母之命不可違,還不是笑納了那兩個妾侍。”太夫人說罷,將視線移到肅柔身上,憐愛地看著她道,“我近來一直在擔心一樁,你將來,會不會跟著介然去隴右?赫連氏雄踞隴右五十多年,自是家大業大人口繁多,我只怕你到那裏受人欺負,沒有家人在身邊,到時候我的兒,你可怎麽辦……”

老祖母常為子孫憂心,愁罷了姑母,又來愁肅柔。肅柔心裏也沒底,但還是一徑安慰她:“我們張家和嗣王的淵源,赫連氏上下都知道。祖母別憂心,我若是打算跟他去隴右,那也是我對他十分信任的時候,斷不會把一切寄托在所謂的感情上。”

太夫人這才放心,含笑道:“你是個謹慎的孩子,料想不會讓我操心的。”一面轉頭吩咐馮嬤嬤,“這兩日吃得油膩,中晌用些清淡的吧。”

馮嬤嬤應了聲是,出去吩咐小廚房預備了。肅柔在歲華園用過了飯才回自己的院子,這兩日都不用教習,大覺身心松散,在千堆雪侍弄花草消磨時間。

偶爾和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肅柔端著建盞,倚著鵝頸椅,望向外面瀟瀟的藍天。秋高氣爽,日子也涼下來,盛夏終於過去了,連樹頂的蟬鳴也漸漸式微。九月初六眨眼便至,好在自己不必操心太多,家下有祖母和繼母替她準備,自己還能如常給貴女們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