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4頁)

砂鍋裏的湯逐漸煎得濃稠,他取過一旁的銅吊往裏注入高湯,溫聲道:“光顧著說話,竟忘了吃。小娘子現在不用想太多,先把肚子填飽,上回你送我山海兜,這次我回請你撥霞供,也算相宜。”

然後涮肉布菜,盡情展現了溫潤君子的卓然風度。對面的姑娘仍舊顯得心事重重,他也不多言,就著晚霞看她的臉,這些年他應酬交際,不斷見到姿容上乘的女人,但沒有一個能像她一樣,堪稱傾城。只是她美得內斂,從不張揚,他甚至想不明白,當初和官家提起她時,官家那有些迷惘的神情,究竟是審美與他有差異,還是見過太多艷麗的女子,已經讓官家失去判斷的能力了。

反正親事定了,大方向不錯,唯一遺憾的是她現在對他毫無想法,那日楊樓一別後,他暗暗期待過她會來找他,誰知盼了一日又一日,他心裏的郁結日漸加深,她倒忙於自己的事,廣收門生,開設起女學來。

所以這場親事的拉鋸戰裏,要她主動是不可能的,還需他自己努力。提壺再為她斟一杯酒,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她說:“下月。”

他遲疑了下,“什麽下月?”

肅柔道:“我回去與祖母商量商量,下月若是方便,就把退親的事辦了,王爺怕張揚的話,可以悄悄籌劃。”

赫連頌的心都沉下去了,可是臉上卻揚起了笑意,篤定地說:“老太君思慮得必然比小娘子周全,畢竟家中留台和連帥都在朝為官,若是倉促退親,官家萬一問起,怕是不好交待,連著我和杭公,都難以面對官家和諫議大夫。”

“男女之間的感情有變,不算什麽奇事,否則世上就沒有那麽多怨偶了……”肅柔反駁,其實自己也知道,不過自我安慰罷了。頓了頓喪氣道,“不瞞王爺,我現在很後悔,當初不該出此下策。”

赫連頌將手裏的酒壺放在石桌上,擊起一聲脆響,垂眼道:“不是下策,是萬全之策。當時小娘子除了這條路,確實沒有旁的路可走,我也是實心為了替小娘子解困,才與留台商定登門提親的。這樣,你暫且不要想那麽多,反正還有時間,大可再來看看我這個人。我想著,若是你能放下前怨,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也算得郎子的上佳人選。”他說完,展開折扇無奈地笑了笑,“你不知道,上回楊樓宴飲是應我一個舊友相邀,他們請得上京有名的行首唱曲,宴後行首向我示好,我婉拒了,如今上京人人說我懼內,我也難辦得很呢。”

肅柔心下慘然,發現自己之前把定親退親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原先是打算勉強支撐半年,等官家漸漸淡忘了,就可以私下把親事退了,誰知杭太傅請期提出的是九月初六,原本半年的事要趕在三個月內解決,這不是逼人上梁山嗎。

今日居然提出要假戲真做,愈發讓她懷疑,事先他是抱著怎樣的目的,毛遂自薦來定親的。

擡眼望望他,他一臉真摯模樣,仿佛把他和處心積慮聯系在一起,有些辱沒了他,可是心裏種種疑慮又有誰能來解答呢。最後千言萬語都凝固在他殷勤的勸吃勸喝中,一頓撥霞供吃完,還有杏酪和冰雪冷元子,肅柔一面心事重重,一面竟吃了個滿飽,最後也沒能和他商議出個所以然來,糊裏糊塗地入席,糊裏糊塗地又離了席。

明月東升,今晚月色如練,照得滿院清亮。就算是消食吧,赫連頌不緊不慢地在園中轉了一圈,“明日等課業結束,我讓人在東南角挖個小池子磊上卵石,可以養上錦鯉和鴨子,既賞心悅目,又能聚財。

肅柔說不必了,“現在這樣很好,王爺要是想興土木,就等契約期滿後吧。”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小娘子就是和我太見外了。”

肅柔拱眉微笑,嘴上沒好說,心下暗道,和你見外不是應當的嗎。

只愁交集太多,今日在酒樓遇上,明日又來看房子,甩都甩不脫。其實她也不是糊塗人,哪裏能感覺不出他的心思。年輕男女之間誰對誰青眼,都不是什麽新鮮事,無奈彼此之間有鴻溝,那些小心思全是枉然。

他在前面怡然走著,肅柔看向那個背影,心裏有些話想說,卻又猶豫再三,有些說不出口。

但論臉皮方面,赫連頌永遠更勝一籌,他幾乎毫無障礙地叮囑肅柔:“王家太夫人這陣子正給王提舉說合親事,小娘子為了避嫌,萬要和王家保持距離才好。再者退親的事千萬別再提起了,我知道你是不願意過多麻煩我,但你目下急著退親,不是在幫我,是置我於水火之中,我與官家十來年的交情,恐怕也要因小娘子而葬送了。”說完很溫情地沖她笑了笑,表示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

肅柔被他唬得發愣,忍了半晌道:“你對這樁親事到底是什麽打算?現在沒有外人,只有你我,你把心裏話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