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交織的世界

蘇晨正在一片火熱的世界之中。

他曾經來到過這裏。

這是他所熟悉的地方。

伽勒法一號,正被火焰所吞沒。

不熄的火焰在地面上燃燒,巖漿匯成河流,沖刷著地面。

這顆星球的海洋已經蒸幹、河道裏流淌著的皆是那灼熱的、噴吐著死亡氣息的巖漿,大地沉陷,城市崩塌,天地一片淒厲地慘淡。

更遠的位置上,聳天的高塔隆隆地坍塌。

那是聯邦中央大廈。

蘇晨這一次似乎才真正窺見它毀滅的整個過程。

巖漿蝕穿了聯邦中央大廈下方的結構,可怕的高溫熔巖倒灌進入聯邦中央大廈下方的地下空間裏,摧枯拉朽地沖垮一切人造結構,鋼鐵在高溫中熔化、巖石崩塌,成為巖漿裏的一部分,緊接著迎來的是摧枯拉朽的地陷,聯邦中央大廈腳下的大地向下沉陷出一個巨大的天坑,巖漿像是塌陷後冒出的地下水一樣翻湧出來,而那座聳立於天地之間的大廈斷成好幾節,大半在一瞬間就沉進巖漿的湖泊裏,掀起灼熱的死亡浪花,只剩下尖端幾百米的結構,浮在水面在,燃燒著火焰,緩緩地下沉。

這是幻覺。

蘇晨很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聯邦沒有毀滅,他成功地逼退了原生命與坦旦人等人的飛船。

他與原生命的交易本無任何誠信可言,所能夠保證的無非是當時蘇晨他們從世界之樹那裏離開的時候對方不會阻攔罷了,至於其他的,仍需要靠實力來說話。

宇宙中缺乏誠信,哪怕是所謂的宇宙商人,其誠信的基礎也很低,更遑論是頂級強者之間。

你和我一樣強大,我們之間的約定就是有效的。

你沒有我厲害,我給你的所有許諾都是沒有意義的,高興我就遵守,不高興我就違約。

一切如此清晰與簡單。

蘇晨從一開始就清楚這一點,他和原生命的交易可以達成,是基於他能夠對原生命產生威脅這一點的基礎上的。

原生命想要幹掉他蘇晨,祂也就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這是和平的前提。

基於這一點,蘇晨提出要求,不對聯邦動手,他就不主動去找原生命的麻煩。

這與原生命想要幹掉蘇晨並不沖突。

原生命很清楚蘇晨現在的狀態,他的理智存續不了多長時間,第九域的力量會像是一群在泥土裏築巢的螞蟻,將蘇晨的身軀與意識態一點點蝕空,變成適合它生存的巢穴,而到那時候,蘇晨的主觀意識將蕩然無存,而那樣的第九域的力量,只將成為一種瘋狂的熵增趨勢的空殼,那於當前的宇宙中的概念,與其說是具有自我意識與能力的殺傷體,倒不如說是一種特殊的、具有強大的力量的物理規律。

殺死一個有意識的、掌握物理規律的生物不容易,可能會受傷,但如果只是抹除一段物理規律,對於原生命這種層次的存在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因此,祂可以等待。

原生命已經等待了無盡歲月,在世界之樹的永鎮之下緩緩地呼吸,因此,對於祂來說,最難以忍受的是等待,最可以接受的同樣也是等待。

與急迫所需要付出的代價相比,這樣的等待根本不算什麽。

因此,這一次,原生命確實是來殺蘇晨的,帶著殺死蘇晨的念頭而來,但祂也確實沒有出手,因為蘇晨沒有達到對於祂來說最好殺的狀態,於是祂選擇了後退,遵守祂與蘇晨之間的交易與約定。

僅此而已。

當然,蘇晨也很清楚自己的狀態。

他的眼前是火焰的世界,這是不真切的、虛假的幻覺,但同樣的,蘇晨很清楚,他的真實狀況是撲倒在地,狼狽的像是一個條喪家之犬,詭異的力量從他的身邊滋生,正給周圍的世界帶來難以想象的惡劣變化。

他能夠感受到第九域的“螞蟻”在他的身軀與血肉之中穿行,挖穴築巢。

他向它們索取力量,它們便向他索取“空間”。

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從一開始就是如此,只是現在,這種代價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蘇晨不可能永遠擋得住原生命和坦旦人的艦隊。

這是一個必然的事實。

好在蘇晨也沒有打算一直如此做,原生命在等待時間的流逝,蘇晨其實也在等待,等他真正垮掉、被螞蟻蝕空的那一天到來,聯邦也將徹底完成遠航,從混亂星域出發,消失在星空中的深處。

現在的聯邦已經擁有大規模星際移民的實力,聯邦擁有足夠的軍艦、運輸船與相關技術,這些技術與飛船雖然與坦旦人等文明相比不值一提,但其實也已經不差了,宇宙廣袤龐大、文明散落其中,多如繁星,真正能夠走到頂尖層次的少之又少,就連能夠走到聯邦現在這種樣子的文明其實都並不多,除非運氣比較差,聯邦只要躲到一個角落裏,便可以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