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

滄瀾境民風開放, 百姓對妖魔仙一視同仁,任何新事物,他們都接受得極快, 亦有非常多樣且新鮮的見解。

這對宋怡然的心境確實造成一定沖擊。

她隱隱有茅塞頓開的趨勢。

但阻礙宋怡然進階的真正根源與心結,是她旁側雲淡風輕的白衣男子。

兩人剛從茶樓出來,宋怡然攥緊的掌心還未松開。

方才說書先生講的那段故事, 男女主人公正是陸雨歇與唐煙煙。

劇情雖有誇張成分, 卻也八/九不離十。

宋怡然緊張又忐忑, 她偷偷觀察師父的神情。

可他有什麽神情呢?

他好似對那段故事並無任何感想,就好像,那是別人的經歷, 並不屬於他。

是的。

他服用了遺情丹。

宋怡然突然覺得心累。

從前師父眼底只有唐煙煙時, 她仿佛是放棄了的,哪怕心有不甘與不舍。

但師父傳她進入眷古峰的那刹, 死灰又復燃, 宋怡然情不自禁地生出期盼,或許她還是有機會的對嗎?可她真的有嗎?

二人沉默地穿街走巷。

剛經過書局, 便聽正走出來的男子道:“唉,唐煙煙怎麽不繼續連載小人書了啊?我每夜的精神食糧斷了,晚上都睡不踏實。”

同伴回:“她前陣子養了新寵,據說那新寵與仙尊陸雨歇非常相像,估計日日在床上忙著顛鸞倒鳳呢!哪還有心思幹別的事。”

男子曖昧地笑:“也不一定是在床上哦。”

同伴戲謔地用手指點了點男子,感慨道:“按我說,她就繼續畫唄, 畫那替身也行啊!何必緊逮著仙尊陸雨歇不放。”

男子頷首道:“沒錯沒錯, 所以說, 唐煙煙果然深情, 她另外找相好的,也找的是仙尊的替身,這恐怕是為了紓解對仙尊的相思之苦。”

陸雨歇淡淡瞥了兩人一眼。

這記輕飄眼神恰好被男子捕捉到,男子好奇地問陸雨歇:“這位兄台,你可是有不同見解?”

陸雨歇漠然:“沒有。”

男子不依不饒地走過來:“怎會?你眼神告訴我,你並不贊同我的話。”

陸雨歇:……

男子很認真地請教陸雨歇:“你到底是反對我的哪句話?你告訴我吧,否則我心裏不舒服。”

陸雨歇拔腿便走。

男子執著地跟上,足足跟了兩條街,他痛苦道:“兄台求求你為我解惑,我這人經常為一點疑惑徹夜不眠,你如果不讓我知道真相,我今夜又睡不著覺了哇。我昨晚本來就沒睡著,再不睡,得要老命了啊!”

陸雨歇面色僵硬,他閉了閉眼,戛然頓住:“最後句話。”

語罷,頭也不回地拾步離開。

男子滿臉喜悅地站在原地,顧自高興道:“原來是最後一句話,他不認同我的最後一句話。等等,我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麽?完了完了,我根本想不起來了哇……”

人來人往中,男子抓耳撓腮,他有意繼續追問個明白,但街巷繁雜身影中,哪還有那抹月白?

陸雨歇行色匆匆,面色稍沉。

宋怡然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心情跌入谷底。

男子最後的話,她還記得。

師父究竟不認可他說的什麽?

不認可唐煙煙深情?還是不認可棋玉是他替身?

在外遊歷數日,師徒重返薔薇客棧。

守在櫃台的店小廝瞧見二人,熱情打招呼道:“歡迎回來。”又笑道,“二位不在時,隔壁的唐小煙姑娘好像找過你們哦。”

陸雨歇步伐微頓,旋即再無停留地攀上樓梯。

宋怡然勉強回以一笑。

夜濃如墨。

唐煙煙早已睡下。

但棋玉睡不著,隔壁的宋怡然也在床上輾轉反側。

至於陸雨歇,他負手立在窗下,遙望漫天星辰與月色。

七夕前的夜晚格外靜謐。

蒼穹星子很滿,似往深潭裏灑了無數糖碎,每顆都熠熠生輝,散發著亙古旖旎。

天漸漸亮了,星子隱退,清新寒涼的霧氣隨風吹入窗,輕微拂動月白色寬袖。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合攏兩扇雕花窗,將似醒非醒的滄瀾境阻隔在視線之外……

七夕如約而至。

清晨,唐煙煙捂著被子又睡了半個時辰,打著哈欠起身。

棋玉過來問她:“今日街巷熱鬧,可要出去逛逛?”

唐煙煙唔了聲:“可以吧。”

棋玉又問:“你昨晚沒睡好?”

唐煙煙看向眼下兩團暗青的棋玉,古怪道:“沒睡好的是你吧。”

棋玉低眉:“我……”

沒等棋玉回答,唐煙煙已拿出一張傳訊符,讓店小二把早膳端上來。

棋玉默默看了眼唐煙煙,收回卡在喉口的話。

他昨夜幾乎沒睡,一閉上眼,他腦中便浮現出說書先生描述的那些片段。

唐煙煙並非是魔。

她只是為情所困,才走上極端。

她意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換取陸雨歇的在意和目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