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真兇

一門之隔的外面音響聲震天,一波波音浪完美掩蓋了衛生間裏的所有動靜,趙武傑滿口的血混著口水拉成粘稠的絲,從他嘴裏垂下來,像糖畫一樣滴在地上。

在這裏他孤立無援,沒人會來救他,甚至沒人知道他正狗一樣在這兒被人打。

眼看這家夥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張信禮砸夠了,終於暫時停了下來,他松開趙武傑的發茬子,轉而提起他的領子,把他翻過來,問:“知道為什麽嗎。”

雖然是個問句,可他言語之間並無多少詢問的意思,更像個陳述句,趙武傑眼角都是腫的,他半睜著眼,居然極其狼狽地咧嘴露出帶血的牙花子笑了:“知道……”他虛弱地說:“早知道……就更狠點,從窗戶那兒推……應該就救不回來了吧。”

醫院吊頂比住宅區高,加上一樓大廳實際上跨兩層,如果是從十多米的高度無任何緩沖地直摔下來,那它造成的高墜傷就絕不是肋骨骨折那麽簡單了。

“真可惜……”趙武傑被自己的血和口水嗆到了,他一邊咳一邊說:“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上真的毫無悔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林瑾瑜有什麽殺父之仇,張信禮虎口鉗住他下頜,讓他擡頭看著自己,冷冷道:“那你也活不了。”

他語氣冷硬如生鐵,這句話並非某種虛張聲勢或者放狠話嚇唬人的花招,而是冰冷不摻一絲誇張的陳述,是警告,是宣判。

趙武傑眼睛腫得睜不開,他透過眼皮間的縫隙看著那張他很喜歡的臉,嘴唇翕動著,說:“無所謂。”

他睚眥必報且滿腔恨意,他恨林瑾瑜,恨林瑾瑜讓他得不到他想得到的東西,恨林瑾瑜所給予,和得到的愛。

張信禮原本對趙武傑的良心也沒抱什麽期待,但他要他懺悔,要他懺悔他做過的一切,要他恐懼到半夜想起也會發著抖從夢中驚醒。

他松開了手,任趙武傑跌靠在肮臟的小便池側面。

趙武傑連坐直的力氣也沒有了,張信禮一放開,他便“啪”一聲帶著滿臉不明液體,撞在陶瓷壁上,然後像灘爛泥似的沿著墻壁滑了下去。

張信禮沒再看他一眼,而是站起身來,隨手把折刀拋給了阿蘇。

阿蘇精準接過,他哥阿克點了根煙,不用張信禮吩咐,便過來托著肩胛骨,把渾身上下狼藉不堪的趙武傑拖到空地上,然後也不嫌臟,上去半扇半拍他臉道:“睜眼,莫裝死。”

他顯然做慣了這種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精於此道”的氣息,夜場老板很喜歡這樣的馬仔,夠淡定,夠狠,還會做事,不用費口舌吩咐。

這是林瑾瑜所未曾真切見過的涼山貧困彝族人的另一面,他在少年時看見的涼山是張信禮庇護下偏溫和的涼山,豪爽、熱情,有歌和酒,張信禮讓高武那樣的人離他遠遠的,說他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大家把他看做自己人。

然而實際上,貧窮、教育落後往往滋生出暴力與野蠻,它們在大山深處一體雙生,那些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或者不願進工廠,又無法接受教育的年輕人,懶的就回到家裏跟豬在同一間屋子裏吃喝拉撒,酗酒睡覺混日子,勤快的則轉而幹起了別的“工作”謀生,且同族之間血脈相連,不論在涼山本地,還是西昌、東莞,都結黨抱團,不講道德與法律,只講同族義氣。

這是張信禮一直盡力避免讓林瑾瑜看到的另一面,雖然野蠻有時也自有其魅力,但這魅力不在於此,它是貧窮與生存加持在他們身上的糟粕,而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假如沒有林瑾瑜,他會一直是他們中的一員。

趙武傑眼瞼半閉著,只能看見些許眼白,青紫的腫塊與血汙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他想反抗,但張信禮下手很重,劇痛讓他沒有力氣。

“死魚一樣沒得意思,”阿克轉頭問張信禮道:“嗒賓(兄弟、哥),啷個弄?”

張信禮站在一邊,道:“隨便。”

他叫阿克想怎麽玩怎麽玩,阿克叼著煙,捏住趙武傑的臉左右打量了番,問:“到什麽度?”

張信禮回了四個字:“注意安全。”

他弟阿蘇過來,跨到趙武傑身上,瞅了眼這個打了他一耳光的人,把折疊刀打開,割斷了他脖子上吊手的繃帶。

姓趙的手上的石膏被血、尿液、汙水弄得已經沒法看了,阿蘇兩腳分開,叉著跨,用半成熟不成熟的聲音跟底下的趙武傑打招呼道:“嘿。”

趙武傑極度討厭有人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尤其這人還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孩,他極力睜著眼睛,看著阿蘇那十分討打的表情,嘴裏道:“娘個批……崽子,有你哭的時候。”

“切,”阿蘇提著他領子,惡狠狠地道:“你個蝦爬,反正比你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