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行動

張信禮看到來電顯示的第一瞬間,整個人是既驚又窩火的。

從八月中下旬,他在林瑾瑜的要求下連夜回學校,一直到開學,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對方再沒有什麽消息——除了那條說自己最近很忙,讓他不要聯系他的短信。

起初張信禮怕打擾他,真的很久沒發任何消息過去,哪怕是一條QQ或者一條微信,後來隨著時間的延長,他開始逐漸變得不安……在這個年輕人普遍和手機同吃同睡的現代社會,怎麽可能會有人忙到整整一個月沒有一丁點時間看手機?

他開始嘗試給林瑾瑜發消息、發短息、打電話,但是通通沒有用,林瑾瑜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QQ微信幾乎不在線,短信石沉大海,電話打過去永遠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長久的失聯帶給他的是日益加深的不安,他本來也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林瑾瑜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上課:“瑾瑜?”他既訝又喜且窩火,顧不得教室裏無數等著上第二節 課的同學,出了教室,直接站在門口道:“你還知道打電話來?”

“嗯,”林瑾瑜語調毫無起伏地道:“對不起,最近……挺忙的。”

任何人被男朋友晾一個月都不可避免會生氣,張信禮脾氣不是太好,這時候強忍了,自己調整了一下,靜了幾秒,低聲道:“有多忙,連給我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麽?”

他語氣裏透著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林瑾瑜感受著晚風吹在臉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抓著欄杆,道:“……是啊,很多事,不是故意不給你打電話的。”

他說:“……我好累啊,別生我氣好不好。”

張信禮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對,雖然林瑾瑜平時給他打電話也愛說來說去,會跟他抱怨室友熄燈了還打遊戲、presentation如何如何磨人、小論文頭都寫禿了之類令人操蛋的事兒,但很少這麽……這麽死寂。

就像江水忽然凝滯,池塘沒有了活水,屋檐上的雨滴凝結成冰,荒原上最後一絲火種熄滅,雖然林瑾瑜語調平常,但也許是一種冥冥之間存在著的聯系,張信禮作為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和他最親密的人,就是覺得他和平時不大一樣了。

“瑾瑜,”他把語氣放軟了很多,道:“課題不順利?是不是老師刁難你了。”

林瑾瑜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老師挺好的。”

“那是同學處不好?”張信禮慢慢地、一個接一個地猜過去,他耐心地想要探尋林瑾瑜此刻的內心,就像高一那時候,林瑾瑜給他打電話時那樣。

林瑾瑜吸了吸鼻子,仍然說:“沒有,他們挺好的,”他說:“都……挺好的。”

“瑾瑜,”張信禮第三次叫他:“假如你有什麽不開心,可以和我說。”

遠隔千裏,他們靠穿梭於各基站之間的脆弱電磁波維持著僅存的聯系,林瑾瑜的面前是對面高樓零星的燈火,背後是他的家庭,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他的病例還有帕羅西汀片劑,但他說:“沒有,我在學校挺好的,就是……忽然累了,想跟你說說話。”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來了,以往林瑾瑜即使在向他抱怨生活中的那些不開心的時候也總是充滿活力的,從張信禮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起,他從來都意氣風發。

正是那樣的光芒讓張信禮無法從他身上移開視線,他從來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累的。

張信禮道:“你在哪裏,還是一個人住?”他說:“我聽見風聲,還有車開過的聲音。”

林瑾瑜租住的房間窗戶對著小區內部車開不進去的一條路,他頓了一瞬,道:“我——在學校啊,”林瑾瑜說:“開學為了方便上課就住回去了,在宿舍門口蹲著給你打電話。”

“熱不熱,”張信禮道:“先回去吹空調,我這兒不急。”

打上課鈴了,但他沒進教室,而是左右看了一眼,逆著進教室的人流下樓,翹了這節課。

“有點……”上海的夏天就像一張被水汽蒸得火熱的布,緊緊地裹著人,林瑾瑜轉身走了幾步,拉開門回到室內,假裝自己進了宿舍大門:“我回了。”

門外傳來爭吵聲,隔著實木房門聽不清具體在吵什麽,只能隱約聽到到那種箭簇般鋒利的聲調,與父母吵架時爆豆般的炸響,但林瑾瑜拉開椅子坐到桌前,說:“哦……沒什麽事,是別的宿舍的人在說話。”

正前方桌面上是一摞摞碼得整齊的書還有筆記本,林瑾瑜呆坐著,眼睛無神而漫無目的地依次掃過那摞書本,他其實也不知道具體要和張信禮聊些什麽,就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希望自己能從這虛無縹緲的通話中汲取熬過去的力量。

那一大摞書裏有許多是爸爸送給他的,小時候他送兒子識字卡片和連環畫,大一些了便送唐詩宋詞、聶魯達和托爾斯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