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來信

林瑾瑜所有的大學室友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都覺得這個人很拽。

正是開學季,一大堆第一次離開父母獨立生活的愣頭青大一新生帶著倆宛如左右護法的鬻歙爸媽,在來接人的學長學姐的保駕護航下拿著錄取通知書走報道流程。

準大一新生們半只腳剛剛邁出中學校園,又人生地不熟,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帶著高中生的靦腆跟好奇。

簽字、交錢、領寢具,這邊幾個來得早的男生正在爹媽的操持下忙活呢,那邊林瑾瑜拖著個銀灰色大行李箱,穿一件Champion的T恤,頭上一頂棒球帽、脖子上掛著項鏈,在門口茫然地再三看了幾眼寢室號,伸手用中指指節在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寢室裏一片亂哄哄,好一副市井景象,各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哪兒哪兒都是包裹,桌上是擦風扇的誰誰誰他媽,床上是鋪床單的誰誰誰他爸……大嗓門子正吼得不亦樂乎,忽地被三聲文質彬彬的敲門聲打斷了。

所有人一下齊刷刷向門口看去,只見一穿得特潮特幹凈的男生站在門口,扶了扶帽檐,沒什麽表情地道:“請問……這兒是XX公寓X棟嗎?”

室友們不約而同地在心裏道:“我X,哪裏來的現充。”

一宿舍六個人,有從省會來的、有從三線小城市來的,也有從農村來的,可無論家境好還是一般,此刻打掃宿舍的當口,所有人都灰頭土臉,挽著袖子和褲腳,好似一寢室下田插秧的農民伯伯。

可林瑾瑜不同,這個帥氣且穿得講究的男生走進門來,看了眼狼藉的地下,側身推著他的箱子從各色雜物間小心地擠過去,沒讓自己的衣服跟行李箱碰到任何東西。

他四下環顧了一圈,走到最後剩的那個床位上,把行李立在一邊,看了看忙碌的其他人,也沒打招呼也沒擼起袖子跟他們一起開幹,而是一言不發走去陽台,點了根煙。

好看的人不說話的時候總是自帶點高冷氣息,看著林瑾瑜瀟灑轉身的背影,室友們紛紛默默在心裏吐槽:真尼瑪拽啊……

實際上真不是林瑾瑜故意裝拽,火車上那倆孩子實在太吵,嗚哇嗚哇沒日沒夜的,還有中年大叔此起彼伏的鼾聲,跟唱戲似的,換了誰也睡不著啊。

且大學開學的大日子,別人都有爸媽送,都有爸媽幫著做這做那,只有他沒有。

也是他活該,林爸林媽本來是要送他的,是林瑾瑜自己堅決拒絕了。他不想和他爸媽待在一起,他覺得很累。

所以他得一個人坐車、一個人檢票、一個人搬行李、一個人來報道。

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離家出遠門,林瑾瑜心裏其實也慌,他不敢買機票一個人換登機牌、辦托運、登機,最後買了不用轉車的臥鋪,想著睡一覺就到……結果在油膩的枕頭間和小孩的吵鬧聲中熬了十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才到了學校。

他一直戴著帽子是為了遮掩那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不說話去陽台抽煙是實在太困了需要提神。

車馬勞頓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林瑾瑜站在陽台上,看著窗外廣闊的、大出附中好幾倍乃至十倍的校園,想:不知道張信禮風塵仆仆來到他家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離開的時候呢?又是什麽感覺?

這次再沒有誰特意請了假,藏在花壇旁,樹蔭底下,給他打一個電話就上來,幫他弄好所有的事了。林瑾瑜抽完一支煙,起身去借抹布擦床。

……

大學生活忙碌卻又無聊,大一課很多,必修的選修的,專業的公共的,有趣的沒趣的,通通都得去上,偶爾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活動,大二的學長學姐不遺余力地拉人,卻又在部門面試上正兒八經地問你“為什麽要加入我們部門”……林瑾瑜對瑣碎的學生工作沒有任何興趣,只為了找點樂子進了滑板社。

但也還是無聊。

作為社科類專業,他們學校的女生不少,宿舍從開學第一天就定了個舍規,誰脫單誰請客。

除了林瑾瑜自己,其他所有人都覺得第一個請客的一定是林瑾瑜,然而直到大一末,擔任班長的舍長脫單了、家裏有點小錢的支書脫單了,連黑黑壯壯的回族同學也通過老鄉會有了曖昧對象,只有林瑾瑜,依然獨來獨往。

老鄉聚會上,不同學院的上海妹子塗著帶細閃的人魚姬口紅,端著酒杯過來和他碰杯,委婉地問他是上海哪兒人,可以加個微信以後一起回家的時候,林瑾瑜說自己沒微信,不加了;滑板社裏一米七的西北妹子夾著滑板,特直爽地過來說“嘿,你技術不錯啊,有女朋友嗎?咱也認識這麽久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的時候,林瑾瑜說自己中午吃多了,晚上不餓。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從大一到大二……他這種好似老僧入定一般的定力讓所有室友兄弟都很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