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泥漿浴

從那一天開始,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開始有了那麽一丁丁一點點一丟丟的不一樣。

彼此之間的話多了很多,表面上看起來,張信禮對林瑾瑜依舊不冷不熱,林瑾瑜也依舊時常覺得張信禮嫌棄他總打遊戲,嫌棄他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這不會那等等等等。

兩人日常白眼橫飛,懟來懟去,但是很奇怪的,感覺就是不大一樣了。

上帝好像忽然一下拿開了蒙在林瑾瑜眼前的那只手,過去一個星期裏那些不曾被他注意到的點點滴滴好像拂開了蓋在自己身上的厚厚灰塵,爭先恐後地跳進他的眼睛裏。

張信禮每天總是比他早三四個小時起床,八點的時候,林瑾瑜還在夢裏跟周公掰扯,張信禮已經跑完了步、遛完了狗,做好早飯並把它們整整齊齊擺上桌了。

有時候是粥和小菜,有時候是面、餅或者饅頭,他會專門留出一份熱著,等到十一二點林瑾瑜起床了再拿出來上桌,所以一個星期以來,不管林瑾瑜懶洋洋地起得多晚,當他來到桌子邊上時,那份等著他的早餐永遠是冒著熱氣的。

這段時間張爸張媽都不在家,什麽事情都是張信禮一個人做。

他每天七點不到就起床,要做早飯、買菜、洗衣服、做飯、喂狗、去田裏,幾十斤的麻袋往17歲的肩上一扛,就是好幾裏山路。回來了還得抽時間看書寫作業。

林瑾瑜換下來的衣服,一件不落,全是張信禮洗。

家裏沒有洗衣機,只有一個死沉死沉的榆木大腳盆,一塊齒都磨平了一半的老疙瘩搓衣板,T恤、帽衫、褲子,一件一件都要手洗、漂過三遍清水,再使勁擰幹了掛到晾繩上去。

這些瑣碎事兒一直在發生,只是林瑾瑜的心從前一直看不見。

張信禮的假期遠比他要忙。

這天,林瑾瑜吃過了晚飯,歪七豎八地躺在床上看小說,聽見門外傳來汪汪幾聲洪亮的狗叫聲。

那是張信禮把黑狗牽了出來,準備帶出去。山裏狗活動量大,拴起來養的要勤遛,早飯前晚飯後各牽出去一次,釋放它們過剩的精力。

林瑾瑜聽了幾聲,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走了出去。

他走出屋門,見張信禮果然牽著狗正站在院子裏。

黑狗見了他沒叫,只哈赤哈赤伸著舌頭,躍躍欲試地往外撲騰。

林瑾瑜走過去“唑唑”逗了它幾下,黑狗便把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菊花。

張信禮並不知道這一個多星期以來林瑾瑜逮著機會動不動就給黑狗開的小灶,有點驚訝地說:“怎麽不朝你叫了。”

林瑾瑜一臉嚴肅道:“這是我的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其實我從小就有一種特異功能,那就是所有的動物見到我都特別友好,根本不會咬我。”

張信禮拽著狗鏈子,不置可否。

林瑾瑜的媽媽不喜歡貓貓狗狗,所以家裏從來沒養過寵物,偏偏他又特喜歡動物,此刻看到躍躍欲試的黑狗,自己也有點摩拳擦掌。

“為什麽一直拴著?”林瑾瑜問:“我看別人家的狗都是隨便放養在村子裏的。”

張信禮道:“本來是散養的,你來了才拴起來的,怕你不喜歡。”

林瑾瑜心想我哪有那麽沒有愛心。他問張信禮:“我能牽嗎?”

張信禮審視了他一會兒,把狗鏈子遞到他面前,道:“你要小心一點,大狗一般……”

他話沒說完,原本一直在地上嗅來嗅去的黑狗意識到換了一個主人,立刻興奮起來。狗也會看人下菜,它敏銳地分辨出林瑾瑜是個沒牽過狗繩的新手,於是一下精神煥發,不管不顧地卯足了勁就往外一躥。

林瑾瑜:“?”

一句臥槽還堵在他嗓子眼裏沒來得及吐出來,他已經被拽得一個趔趄,宛如一根被點著了的竄天猴一樣 ,身不由己地被狗拖著竄了出去。

被遠遠拋在背後的張信禮:“……勁兒比較大。”

黑狗宛如一匹脫韁的野馬,拽著林瑾瑜滿村子馳騁。一會兒進東屋嗅嗅,一會兒去西屋刨刨,一會兒又在土路上撒開歡猛撲。

林瑾瑜卯足了勁兒拽,細鐵鏈子被他拽得深深埋進狗毛裏也於事無補,根本牽不住。

“啊啊啊!”他幾乎要口吐芬芳了,這到底一條啥狗,這麽不聽話!

木色與拉龍兩兄弟一人背著一個麻袋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瑾瑜宛如一道龍卷風一般從他們身邊刮過。

拉龍:“?”

木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沃日。”

黑狗又不知道聞到了哪家小母狗的氣味,尾巴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身牛勁帶著林瑾瑜直沖沖往一個方向狂奔。

拐過一道彎,碰見幾只悠閑散步的山羊,那四只山羊本來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迎面看見一只狗拖著鮮紅的舌頭往前狂撲,嚇得驚叫一聲撒開蹄子扭頭就往圈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