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謝秋石臉色頓時沉下去。

他微揚折扇掩了半邊臉,一雙翠目眯了眯,似嗔非嗔,好似盡藏怒意,哂道:“好上仙,好哥哥,竟早早開始禍害我了。”

臨堯仰天一笑:“謝老弟,小小毒物,不見得能損你幾分功力——賜教!”

話音未落,人已襲至身前,臨堯此番所持兵刃乃是一根千斤重的烏木重棍,棍身足丈長,頂頭包金,柱身繪一座獨目邪佛像,長喝之時,邪佛目泛精光,殿間飛沙走石,十二天兵輔於左近,挺刃而來。

謝秋石歪頭躲開眼前這一棍,又七歪八斜,左支右絀蕩開迎面而來的長劍,就在此時,他腹中傳來一陣錐刺之痛,他猛然擡頭瞪向臨堯:“你這人好生狠毒,下藥就下藥,怎麽還叫人疼的?”

臨堯面色如鐵,不理會他,手中長棍順勢猛擊地面,轟然一陣巨響,謝秋石腳踩之處青石崩起,好端端一間錦繡樓閣,隨這一擊鈞天之勢,猝然崩毀!

謝秋石鷂子般被震到空中,他一使勁,腹中劇痛如刀絞一般,更有一陣冷意順著脊骨上爬,沿著血脈蔓延,他垂首一看,自己一雙手不知何時竟已青紫腫脹,幾乎拿不住折扇。

“謝兄弟,我們好歹喝了幾日酒,我也不想取你性命。”臨堯動作一頓,長棍指地,沉聲道,“我這蠍毒,數月積累,此時此刻全匯集在你十指穴道,你一使勁,便要沿著血脈,往臟腑去……現下自斷雙手,還來得及,莫要不識時務!”

謝秋石涼涼瞟了臨堯一眼,甩手將折扇拋於地面,與此同時,臨堯長棍重掃,直擊他面門!

他雙手使不上力,足尖一動那積毒便沿著手臂上湧,他冷笑一聲,幹脆就地一躺,極其難看的一個“泥猴打滾”,躲過了襲來的兵刃,余光中瞥見一天兵長劍揮刺,他閉了閉眼,擡起左臂,任那一劍削在自己前臂上。

烏血飛濺。

“謝秋石!我再問你一句!”臨堯止了手下,嘶聲叫道,“可束手就擒?”

謝秋石輕喘數聲,發絲拂動,臉色雪白,卻不怒反笑:“好哥哥,適才你說你沒傷過一條無辜的性命,此番是不想我成了你手下第一個枉死鬼吧?”

臨堯尚未開口,一旁的天兵業已叫道:“你草菅人命,為人走狗,縱使死一千次,一萬次,又有何辜?”

謝秋石捂著前臂緩緩站起,臨堯遲疑一瞬,方喝:“殺!”

他雖叫喝,手上長棍卻沒有跟上,謝秋石空手捉住一柄刀刃,鮮血自掌心汩汩而下,他恍若未覺:“臨堯啊臨堯,你雖給我下毒,卻量不至死,雖命人殺我,卻不敢親為,你可知為何?”

臨堯怒目看向他,謝仙君一邊堪堪以肉身禦敵,一邊哂道:“你第一次邀我飲酒之時,我手上尚未有人命;你與賀陵霄結交之時,世上尚沒有我謝秋石;你網羅天兵,暗通款曲時,還與我稱兄道弟。你口中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稱得是大義,論得是公道,只可惜你心中,圖篡權奪位是為私,憾友人之死是為私,有哪裏來的公道可言?”

“胡言亂語!”臨堯怒道,“你血口噴人,可有證據?”

“你此時心中有愧,便是證據!”謝秋石攏起染至猩紅的絹紗,抱臂道,“為何遲遲不下死手?因為不忠不義早叫你深陷孽煞,你怕此時殺了我,天雷要叫你五雷轟頂,魂飛魄散!”

臨堯的臉色“唰”的變得雪白,嘴唇微顫。

謝秋石未等他開口,忽地從懷中掏出一只朱紅小瓶:“你猜孽煞為什麽還沒要你的命?只因邪祟上身,你半只腳早已踏進了鬼府,天道不屑再來約束你,你再猜猜,我現在若蕩清你這身咒紋,你可還有命興你的大業?”

“問心泉……”臨堯喃喃道,忽地面容扭曲,好似絕望了一般暴喝躍起,提棍朝謝秋石腕間擊去!

長棍來勢洶洶,謝秋石左近十二天兵也不免應聲而退,謝秋石目中光暈一動,握瓶之手遲疑一瞬,緊接著身形忽如鬼魅般往前一探,又彈簧般立回原處。

“砰”一聲轟然巨響,臨堯之身如重石墜地。

只見他喉嚨口直直插著半截扇柄,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已然沒有氣息了。

謝秋石一跛一拐地出了臨堯的府邸,不顧路人側目,仰頭躺倒在白墻朱門之前,滿身血跡紅梅似濺在素墻之上。

他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外頭有多少議論,只知道秦靈徹自遠處而來時,他才略微松了口氣。

“怎麽沒用?”秦靈徹低頭看著地上滴溜溜打滾的朱紅小瓶,長袖一攏——帝君今日穿了身明黃罩袍,如日光般耀目。

謝秋石歪頭,看了看那瓶“問心泉”,目光恍惚,半天才嘟囔:“麻煩。冒險。”

“並不冒險。”秦靈徹莞爾,“我與你說過,問心泉並不能逆天改命,只是洗去誘惑,叫人認清本心。臨堯天性正直,一顆心從未真正離了天道,只要沾了問心泉,便會心甘情願赴雷劫、承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