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豎子鬧盛典(一)

武陵這兩天氣氛有些怪異。

照理來說薛掌門飛升成仙,諸弟子理當歡喜慶賀,但誰也沒想到薛掌門臨走前手書一封,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一個外面撿回來的小流氓。

岑蹊河、余黛嵐二人已聞訊早早趕回,沒去找石頭,倒是先盤問了一番伏清豐,伏清豐卻爛醉得像個泥簍子,問他東他指西,問他南他指北,末了還抱著兩個師兄的大腿一番痛哭,高喊“我對不起京城名妓傅瑩瑩”。

岑余二人額上青筋直跳,找到石頭時卻見他在和一幹洞主……扳手腕。

石大仙坐在桌前,翹著腿,撩著袖子伸出一條玉臂,歪頭道:“行不行啊你們,再加幾個一起來?”

只見他一條白生生的小臂上指印遍布,幾個洞主紮著馬步定在他面前,一個捋他手臂,一個扳他手指,還有幾個鉚足了吃奶的勁,漲紅面皮在搬他食指上的白玉扳指。

岑蹊河大怒:“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成何體統?”

幾個洞主嚇了一跳,驚弓之鳥般一骨碌散開,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不敢說話。

石頭這才瞧見他們,懶洋洋攏上衣袖,沖他們點了點頭,笑著道了聲:“噯,回來啦。”

他著一家之主的姿態無疑惹惱了二人,余黛嵐二話不說拔了劍:“小賊,老實交代,你在我武陵做了什麽手腳?”

“我們武陵。”石頭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細眉輕挑,目光掃了掃鵪鶉似縮著脖子的一排洞主,伸了根手指指了指頭頂,“我現在是你們頂頭老大,你下面幾個弟子不服,說我造假,我便和他們說,若是誰能把我手上這扳指褪下來,這掌門之位就讓他來坐。”

岑蹊河道:“荒唐!你……”

“岑峰主!”石頭誇張地大喊一聲打斷了他,湊上前去,捉住了岑蹊河的手腕,“你手下這幾個弟子妄想高攀掌門之位,是要爬到你頭頂上作威作福啊!快差人把他們拖下去重打三百大板,以示你峰主威嚴!”

幾個洞主肩膀一抽,一個個擡了頭怒目瞪他。

岑蹊河沒說話,倒是石頭笑嘻嘻地把左手塞進他手裏,拿帶著扳指的食指刮了刮他的手掌:“還是說你也想試試?”

岑峰主急退數步,甩開他,冷淡道:“手諭我看過了,並非偽造,扳指也確是仙君賜下的掌門信物,但就憑這個要我們信你,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還是待我尋個時機施請神咒,過問師尊之後再說吧。”

石頭聽聞此言,笑意略淡,亦收起了手上的架勢。

“怎麽了小賊?”余黛嵐陰測測道,“心虛了?”

石頭沒理他,一甩袖背過身去,聲音輕飄飄的:“你二人倒也不必這麽兇悍,待我端了蒼山派,解決了這樁事情,什麽破掌門之位,誰愛當誰當去。”

岑蹊河一怔:“端了蒼山派?”

“是啊。”石頭笑眯眯地回過頭,目中卻帶著淡淡的冷意,“血債須血償,你們會染煞,不能隨便殺人放火……我可不會。”

武陵的繼位大典放在六月頭上,彼時桃源津已然入夏,常開不敗的漫山桃花終是短暫謝去,枝頭墜上了一個個小巧茸茸的青桃,玲瓏可愛。

武陵派並不興禮節,往常掌門輪替亦不愛大操大辦,頂多設幾天靈酒席,拿些仙果仙釀隨處擺了,供諸弟子參拜新掌門後取用。最鼎盛一回也不過就是當年薛靈鏡繼位,武陵仙君遣來一位貼身仙童,送上白玉扳指一枚,以彰顯其地位卓然。

然而今番這次,一向低調清凈的武陵派攤上個猢猻精作掌門,不僅喜歡熱鬧,還成天上躥下跳,今個兒催大廚宰兩頭香豬,明兒說要到凡間采買一批“霹靂雷火”,巴望著把蒼山派請到武陵來通通炸上天。

幾個洞主被差遣得面色無光,上報幾名峰主,伏清豐光顧著每天喝酒,余黛嵐已經給氣得閉關不出。

岑峰主每天眉頭打結,恨不得把石大仙手腳都剁了,好不容易尋了個空子想到下山散散心,又見武陵人流觴曲水的清凈溪邊,十裏蓮塘兩位大師傅倒吊了一頭活豬,一個磨刀霍霍,一個正在燒開水。

岑蹊河:“……”

豬瞧見他噅噅兩聲,不知是不是在仙家勝地養久了,竟然也有些靈性,曉得要求救。

岑蹊河:“……”

大師傅注意到他,忙迎上前道:“仙人,可是有什麽指示?”

岑蹊河輕咳一聲道:“這位師傅,我們修道之人早已辟谷斷食,這葷腥油膩之物……不備也罷。”

大師傅連連搖頭:“這可不行!你們掌門給我遞了條子,要我為繼任大典備菜,銀錢也給足了,不好賴賬的。”說著就把條子往岑蹊河手裏遞。

“我武陵也不差這些銀錢……”岑蹊河一邊說一邊隨手接過條子,瞧見熟悉的筆跡時神情一怔,又見落款書“六月喁稀団。二日”,正是昨天,不免驚喜道,“我師父來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