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問天(第2/3頁)

那道模糊難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同根同源,依然只有烏行雪一個人能聽見。可落在他耳裏,卻仿佛從四面八方而來,響徹整個仙都。

“你想過麽?”

“為何頻頻落入困境?”

“因為你總是如此。在不該分心之時分心,插手去攔無關之事。”

“好一個無關之事……”烏行雪提劍又上了一座靈台高峰,劍尖在崖石上掃過,雪沫飛濺,“何謂無關之事?”

“某個人的命?”

“還是生靈萬物皆如此?”

在他們身後,上一座靈台高峰發出巨大的爆裂之聲,支離破碎,化為石末轟然砸落。

仙都靈台共有十二座靈峰高懸著,每一座都有禁制。在平日,那些刀山火海和叢生幻境,都是作為眾仙違犯仙規的懲罰。而此時此刻,那些就成了攔擋烏行雪和蕭復暄的屏障。

烏行雪以傳音回答道:“在你這裏,一個人的生死確實是無關痛癢之事,可以拿來填善充惡,拿來‘算計’生死。在我這,我帶來的人,一條命都不能少。”

烏行雪提著劍,直起身。他身上的邪魔之氣盛烈如焰,生靈怨恨纏裹不歇,尖嘯著、撕咬著、折磨著。

他面容蒼白,卻周身是血,與這滿目皆無瑕的仙都格格不入。

……

他明明曾靜坐於這雲端之上,被稱過溫和悲憫,也被稱過一句“驚鴻一瞥”。

他明明是這裏最早的仙。

如今卻因為與靈台相對,成了這裏最格格不入的存在。除了蕭復暄和他手裏的劍,這裏的所有人都要稱他一聲“邪魔”。

被橫掃開的眾仙不知第幾次朝他攻來,雲駭、夢姑、桑奉、或歌……等等。

那些曾經的故交舊友,在這亂線之上全然由靈台天道所控。他們繃著毫無笑意的臉,操縱著各種法器從四面八方而來,一次又一次地與他們兵戈相向。

那攻勢比二十五年前的現世仙都混戰更重、更難纏,更叫人遺憾。

因為他們這次是以命相搏。

眾仙狂燒著靈神,在那一刻祭出的全部都是命招。因為烏行雪和蕭復暄離靈台還剩一步之遙。

而靈台天道拿準了一點——這些仙,他們現在不能殺。

烏行雪手握靈劍,身上已有此生最重、最不堪承受的亡魂怨恨。而靈台眾仙常降福祉於人間,滿身掛著人間最好的祈願和祝福。

這樣的一位仙能抵萬萬人。

多殺一個,纏縛在烏行雪身上的怨恨就能壓得他再站不起來,再握不住劍。

而烏行雪不能棄劍。

因為他早已是邪魔之身,他需要這把靈劍,需要亂線的“靈王”在最後一刻劈下最重要的那一劍——斬斷這條亂線,從此靈台不存。

這就像一個死結。

在這死結之下,眾仙受靈台所控,要將他和蕭復暄攔截在終點之前。

那將是這座仙都最耀目也最悲烈的一幕——數以千計的仙人同時祭出命招,朝這座靈峰砸下來。

從此一切不受控的、跳脫出天道之外的矛盾和麻煩,都將不復存在。

而在那個瞬間之前,那道虛渺的聲音對烏行雪說道:“你總說算計,然則並非如此,個中一切,皆為平衡。”

“平衡?”

“平衡……”烏行雪重復念了一句,嗤笑出聲。

他輕聲說:“我其實一直在想……你還能算最初那個無心無情、無形無狀的天道麽?”

“我想了很久,如今算是有了答案。”

他擡了一下眼。

眾仙圍攻而來的身影倒映在他眸子裏,如漫漫雲霧。那些法寶逼人而來的刃口和鋒芒,從雲霧中透出,裹著最快最烈的風呼嘯而來。

他卻只是同蕭復暄對視了一眼,又看向不遠處的靈峰之巔,道:“你早就不是了。”

“當你希望自己長存、希望仙都鼎盛,厭惡自己崩毀消失之時,你就有了‘生死’。”

“當你為了‘生死’,幹涉仙魔凡人之事,引導出亂線和是非時,你就有了‘善惡’。”

“當你身處在‘善惡’之中,你便無權淩駕於眾生之上,再去平衡善惡。”

“你早已不配,還說什麽‘平衡’?”

話音落下的瞬間,仙都風雲驟停。

巨大的吸力自仙都地面而來,堪比眾仙威壓之合。就像有千鈞萬力狂卷而來,攫住所有懸峰高崖朝地上重重一摜——

下一刻,仙都萬仞俱碎!

那大概是滔滔而來的天之怒。

在那滾滾滔天的狂災之中,一道聲音冷冷響起:“我倒是能試一下這話真假。”

說話的是天宿上仙蕭復暄。

他脖頸上的淡色金印在那一刻微微亮起,緊接著,他那柄靈劍便在風起雲湧和紛落的斷崖碎石中呼嘯而過,直直釘在靈台之上。

那劍震顫得比任何時候都厲害,劍刃一下一下地流過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