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重逢(第2/3頁)

數年又數年,世間所有邪魔幾乎都圈在了那個地方,而那個修造的“雀不落”的魔頭給那裏劃了一道結界,取名為“照夜城”。

照夜城的入口是落花台,落花台外還有葭暝之野。十二裏群山和那片曠寂長野就像一道屏障。

屏障裏面是魔窟,屏障外面是人間。

***

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總是恐懼於突然出現的“照夜城”。他們覺得那裏邪魔聚集,應當是比煉獄還可怕的地方。

他們提起那裏便說魔窟,提起照夜城主便說魔頭。

厭惡和恐懼高過一切。

所以從未有人聊起,更從未有人意識到,其實在人間出現照夜城後的近一百年裏,他們過得沒那麽驚惶不安了。

人間依然會有邪魔作亂,但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毫無頭緒地出現在各處。至少所有人都知曉,那些邪魔有個老巢。

而那些仙門也不再顧頭不顧腳、茫然無措了。畢竟邪魔出城入人間,總要途徑一些地方。

於是那些年裏,太多仙門與邪魔之間的沖突都爆發於葭暝之野……

那片長野實在奇妙。

當年神木還在時,那些小國之間的戰亂常發生於此,荒野上總是煙塵彌漫,屍骸遍地。這是一片死地,卻保了許多未死之人家國平安。

後來神木徹底不在,落花台陷入大火。這片荒野上又遍流血跡。它依然是死地,卻預兆著將來百年都不會再有神木引發的貪心禍亂。

如今這片荒野常有仙魔兵戈相見,還是一片死地,又未嘗不是福緣。

傳說照夜城主烏行雪常會站在焦土一片的落花台上遠望葭暝之野,有人猜測他同那裏很有一些淵源,可他每每出城總是繞行,又從不會經過那片長野。

許多人好奇緣由,常作猜測,卻沒什麽人敢真正張口去問他。

其實即便有人敢問,他也不會作答的。

他不會同任何人說起,葭暝之野的北端有一個半隱的龕台,龕台上是一座世間百姓很少供奉的神像,神像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叫蕭復暄。

而那座神像背後有一道印,是曾經逗鬧之時蕭復暄自己刻上去的,說是為了方便“捉”住某個在人間亂逛的人。

那印記與普通供印有些區別,同本尊之間的聯系更深一些。它是蕭復暄的眼。神像所見,即蕭復暄所見。

他不想從那雙眼下走過,他不希望擡起頭時看到那尊神像半垂的眼睛。

那樣的眸光曾經總出現在親昵之時,而不是在人間荒野,看著他魔氣纏身、滿手殺孽。

但他同時又清楚地知道……遲早有一天,對方會看見。

天宿上仙專斬邪魔,遲早有一天,蕭復暄會接了天詔下到人間,於是他們將兵戈相見。

他有時驟然出神,會不可避免地想象那樣一天。

那會是何年何月?在人間何處?會是照夜城下,還是那個繞也繞不開的葭暝之野……

他想過許多地方,那些場景又總是模糊不清,有著揮散不去的冷霧和寂靜長夜。

他甚至連長劍破風而來的聲音都能想到了,臨到頭來卻發現,那並非是他設想過的任何一個。

***

那是人間春三月,夢都南邊的一場杏花燈節。

烏行雪一如往昔繞開葭暝之野,要從那座城間穿行而過。他本意並未打算多作停留,卻剛好撞上了仙門子弟護持的燈流。

他無意攪亂佳節,索性退了一步,身形一掠上了高樓。

這種難得的佳節,城間仙門都會解了宵禁,集市徹夜不歇。於是長街兩邊盡是店面,掛著長長的杏色的燈。

不過也不是每家店面都一派熱鬧,烏行雪暫避的這間便是其中少有的例外,早早熄了二樓燈火,只留了一樓的半間鋪面。

他避在二樓延伸出來的廊台上,站在昏暗無光的夜色裏,半倚著朱漆廊柱,垂眸看著樓下的街。

這條街並不算長,燈流從那邊拐過來,一路延伸到頭也不過一裏,不會蜿蜒到天邊。但他看著那些燈火,聽著街上百姓的鬧聲,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是晃了神。

他忽然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就像在似曾相識的燈火裏乍然入夢……

可偏偏有不識時務者,非要挑在這種時候來給人添煩。

烏行雪聽到紙符輕動的聲音時,垂了眸光沉了臉。

這種動靜他太熟悉了,雖然如今到他面前找死的邪魔已經很少了,寥寥可數。但架不住總有那麽幾個覺得自己能鉆上一些空子——

比如看準了烏行雪不在雀不落,比如他身邊空無一人,比如聽聞他前一陣頻頻被人間仙門追尋攔堵,總該掛一些傷。最重要的是,那幾個邪魔在潛隨入城後,在幾個仙門弟子口中聽到了一個久違的名字……

聽說仙都裏的那位下來了。

天宿上仙不會無故下人間,倘若他真的來了,總要有魔頭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