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封家(第2/3頁)
想到這一點,烏行雪實在沒忍住,瞄了蕭復暄一眼。
那張冷俊的臉看上去依然鋒芒狂張,渾身的壓迫感也依然重若千鈞。但烏行雪越看越覺得……好像真是那麽個意思。
於是他看了一會兒,笑了。
笑意從長長的眸間流露出來,烏行雪遮掩不住,索性便不掩了。
蕭復暄似有所覺,朝他看過來,怔了片刻。
至於封徽銘……
封徽銘快被磨瘋了。
世人總是如此,喜歡以己度人。心腸直的,看別人便沒那麽些彎彎繞繞。心思多的,看別人便覺得百轉千回,點滿了算計。
若是再藏一點事,心裏帶著虛,便更是如此。
此時此刻的封徽銘正是這樣——
烏行雪和蕭復暄對視一眼。
封徽銘心想:我方才一定是說錯了什麽話,引起懷疑了。
烏行雪讓他再說一遍。
封徽銘心想:這是抓住了我的破綻,想要試探我。
蕭復暄說真話不怕重復。
封徽銘心想:這都不是試探了,這簡直是明嘲。
烏行雪再這麽一笑……
封徽銘——
封徽銘覺得自己完犢子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被撥玩的螻蟻,左撞右撞,來來回回,在有些人眼中,不過是徒勞的掙紮而已,醜態百出。
那麽多封家小弟子在場,數十雙眼睛看著他。封殊蘭也在場,同樣看著他。
他忽然覺得這一刻太難熬了。
他本該是習慣這種矚目之感的——他在封家地位超然,不僅僅是一個“長老”而已。封家家主膝下無子無女,他和封殊蘭皆由家主收養,他來封家很早,比封殊蘭早得多,進門時還不足八歲。
家主曾經說過:“八歲是剛好的年紀。”
剛好懂得一些事,又剛好不那麽懂。
起初封徽銘不能理解那句話的意思,後來過了十年、五十年、又近百年,他終於慢慢悟了個明白。
懂一些事,是指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封家血脈,知道家主並非自己生父,所以往後再怎麽得意、再怎麽備受關愛,也會知道分寸,知道不能恃寵而驕,知道自己所得的一切絕非理所當然。
而不那麽懂,是指那個年紀的孩童總是渴求安穩,渴求關切,渴求一處家府。即便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只要養他的人對他足夠好,他依然會忍不住掏出心肺,巴巴地捧上去。
相比而言,封殊蘭就比他自持得多。
同樣是被收養的,外人都道她是封家的“掌上明珠”,但她從來不當自己是“女兒”,只當自己是一個淵源深一些的“弟子”。
她本就不是什麽熱絡性子,越大越冷,無意參與過多家事,只領了個“弟子堂仙長”的名號,安安靜靜地教授劍法。
相比之下,他就知道得太多了。
很久以前,他覺得“所知甚多”是家主的偏愛。是因為他天分極高、根骨不錯,是個絕好的苗子,遠遠優於封殊蘭這個“妹妹”。所以很多不能對外言說的事情,家主會告訴他。很多不能讓弟子跟著的事情,家主會帶上他。
久而久之,他在封家就成了僅次於家主的人。
後來,只要家主不便或不在,他就理所當然成了做主的那個。
再後來,哪怕家主在場,他也不落下風了。就好像……家主年紀越來越大,而他正值當年,所以漸漸有了取而代之的能耐。
於是時間久了,他便習慣於受人注目了。
很少有場合能讓他露怯,大多數時候,他都能應對自如,甚至有點穩如磐石、不怒自威的意思。
直到今天他才忽然意識到……其他門派正值盛年的弟子很多,不遠不近,與封家交好的花家就有不少,但沒有哪個正值盛年的弟子能堪當家主。
因為還不夠格。
他以為自己夠格,其實只是碰到的人不夠多,見到的場面也不夠多。畢竟他仗劍馳騁,也都只是在人間。
若是碰到真正的仙,他便什麽都不是。
一個多時辰前,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無聲無息出現在書閣時,封徽銘手指按著書桌上的劍,心想:這人委實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句話沒多問,快如雷霆般出了劍。看見對方甚至連劍都沒碰上,心想:就這反應,居然也敢擅闖封家的百寶書閣。
直到他一劍刺到近處,才終於覺察到不妙——
因為他發現那富家公子模樣的年輕人眸光半垂,正看著他的劍尖。
換句話而言,所謂的雷霆之勢在那人眼中其實並不夠快,他甚至能看清劍尖的走勢。
可封徽銘意識到這一點為時已晚。
下一瞬,他就看見那公子眉眼輕擡,同他對上了視線。
刹那間,他感覺自己劍尖並沒能刺進任何皮肉中去,反而像是被卷進了浩瀚汪洋中,進不得、退不得。
緊接著,如無端闊海一般的威壓從那公子身上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