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第4/5頁)

“真巧,”談風月唇角微彎,假意驚嘆般地拿銀扇一敲掌心,“他問的也是你這句。”

傅斷水一時失語,擡起頭來,無言以對地看著他。

“他麽——”硬要賣他一個關子,談風月輕輕“唔”了一聲,手中銀扇一開一合,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掌心,“因為先前用國師那咒符陰了你一道,以致如今陽氣虧空,陰氣纏身,只怕沒多少年好活——”

“……”傅斷水聽他說著,面色未變,正折黃符的雙手卻不自知地稍稍一滯:“怎……”

心說這二人不愧血脈相連,就連有趣的地方都一脈相承,談風月好笑地一收折扇,折回了話鋒:“但我讓他為九淩天尊建殿,一年拜過一次,便也算護住了他,再無大礙了。”

“……”

……這是自己心中郁卒,便要拿旁人來取樂麽?傅斷水一口郁氣梗在喉間,拼盡自身良好的修養冷冷掃了他一眼:“是麽。”

談風月向來不願去感受他人苦,更無心去勸他人善,唯恐天下不亂似地輕輕一挑眉,故意揶揄他道:“如何,聽聞他如今這般境地,可覺得快意?”

可出乎他意料地,傅斷水竟停下了折紙的動作,垂眸思索了一陣,片刻後答:“有點。”

談風月不禁一噎,發覺怎麽就連這人也變了許多……

見他面露意外,傅斷水難得輕彎了嘴角,淡淡道:“人非聖賢。”

談風月被他這再直白坦然不過的解釋惹得一陣悶笑,半晌方才好奇地問道:“那他要是想見你,你可還會去見他?”

自己也拿不準心中的想法,傅斷水略一沉默,將手中黃符折成了一枚紙鶴,答得模棱兩可:“或許。”

嘖,這不還是沒變嘛。談風月聳聳肩,正還想要再拿他與紀濯然這對鬩墻兄弟打趣幾句,卻見傅斷水朝那紙鶴輕輕吹了一口氣,使得紙鶴一陣振翅,翩翩落入了自己手中。

“……”

他看看掌中傳音紙鶴,頗顯不解地看向了傅斷水,“怎麽?”

秦仙尊失意墮魔一事,雖有他自身道心不堅的原因,但整件禍事終因宗門而起,始於玉煙,雖與他傅斷水無關,但他既是玉煙宗人,心中難免總是愧疚歉然……傅斷水眼簾微垂,抿了抿唇,將話題再度轉了回去:“風使若是要去往仙宮,也不必急於一時。可待我回宗後再想想其他辦法——”

談風月心中既已定下了主意,便難以轉圜,但也沒推拒他這份頗顯得有些多余的好意,欣然將紙鶴收進了袖中,“那便有勞傅仙尊了。”

自知這“再想辦法”的說辭蒼白無力,怕是攔他不住,傅斷水心內同樣一聲嘆息,也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卻聽見一記怯怯童音驀然響起:“仙君——要去仙宮麽?”

兩人雙雙轉頭望去,見三九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近處,慘白的面上神色糾結難言,顯然是已將他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要去仙宮,這小鬼必定不能同往,而他自己……也總歸會落得個有去無回的下場。表面勉力維持著的淡定即使騙得了自己,也騙不過旁人,談風月看著面無血色的三九,全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幾度欲語還休,“這……”

三九不是蠢人,猜也猜得到仙君說要回天宮,心裏是做著怎樣的打算,喉間一陣發澀,緊咬牙關亦是輕顫不止,磕得他的頭腦陣陣發昏,使他滿想說些什麽,卻又吐不出口。

傅斷水更是全然不擅應對這樣的場面,只能抿唇不語,滿場陡然陷入了一派令人難堪的沉默。

有水珠自洞巖上垂落,幾聲嘀嗒。

在這樣一片幾近令人窒息的寂然中,三九死死咬住了不住打顫的牙關,面上忽又湧回了些血色,眼中也重新染上了些神采,半帶祈求地緊抓住了談風月的衣擺,開口卻沒求他不要去,而是道:“那、那……那咱們……先、先回一趟紅嶺去,行嗎?”

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哀求一般地望著談風月,像是想要說服他同意,又急切得像是不想讓自己改變主意,結結巴巴地道:“鬼君先前答應過我的,要一起回紅嶺去……我、我想去紅嶺……我想回去……”

“……”

此番情狀,傅斷水心中愧意更甚,有些不忍地轉開頭去,藏起了眼中哀憐,談風月卻幹幹笑了起來,捏了捏三九的面頰,試圖安撫這小鬼,“怎麽還鬧起來了。我說要去仙宮,只想是去求援,又不是……咳,就算是有去無回,也不是眼下啊。”

……哪有這樣用誅心之語來安慰人的?傅斷水啞口無言地看向他,果然聽三九話裏頃刻便染上了哭腔,撒潑似地嚷了起來:“可我就是想要回去!!”

再聽不下去,傅斷水向談風月道:“方才說過,即便要去仙宮,也不必急於一時,大可待我回宗後再尋些其他法子,若還是無法,再去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