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第2/4頁)

……不!

頃刻,四周景象乍然變幻,無數惡鬼卷土重來,幢幢伏在紀濯然身側,卻沒再靠近他,而是只在旁連連譏笑著,口中似念似唱:“皇帝——陛下——”

“機關算盡,得失難抵——”

“夢幻泡影,皆成煙雲——”

句句唱詞笑音被夢境拉扯得既尖又長,嘈啞難聽,似能將人的神智片片撕裂。

一片刺耳笑聲中,傅斷水跪俯在紀濯然身上,絲毫不顧毒匕穿身的痛楚,擡手扼上了他的頸間,望著他的眼中無怒無恨,唯有冷意。

不……

不要這樣看著他……

他不想……

脖頸被扼,紀濯然無助地望進了傅斷水的雙眸,卻見他那淺色的瞳仁中只寫滿了漠然,裏面再倒映不出他自己,一時間竟快要窒息。

不,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真的……

……

……是了,這不是真的!!

那日,被燒毀的國師塔中焦痕遍地,余燼飛揚,有兩道人影驀然現身——那身著青衣的人是怎麽說的?

——“你又如何得知,眼前所見的並非幻夢?”

——“做噩夢了?”

倏而,兩道同樣的聲線同時響起,一在夢中,一在現實——

紀濯然猛地睜開雙眼,渾身上下如同浸了水般汗濕淋淋,愕然與站在他床沿的青衣人對上了視線。

燈影一晃,再晃。

全沒將這舊時太子、今時新皇放在眼裏似的,三九一手托著燈盞,一手半撩起仙君貼在自己額頭的顯形符箓,放肆地趴在龍床邊沿,探頭探腦地借燭光上下打量了紀濯然一番,隨即驚嘆般地倒抽了口涼氣,扭頭與談風月道:“嘶,這才多久沒見呢,他身上怎麽就……”

染上了這麽重的陰氣?

談風月手中銀扇一搖一晃,冷光駭人,開口話音仍是那般冷的淡的,“當初國師那張咒符,凡人用時需耗費陽氣為引。太子殿下只問了用法,不問害處,不知凡人陽氣虧損後最難補回,易受陰邪之物侵染……可不就這樣了麽。”

即便夢中惡感還未褪盡,也仍聽出了他言語間的暗嘲,紀濯然面色極寒,五指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借由鈍鈍痛感稍醒過了神,證實自己正處在現實之中,他不自覺地低低松了口氣,片刻方道:“不知二位……緣何深夜擅闖皇宮?”

到底是皇帝了,面上不再總掛著笑,如今氣虛體弱,卻仍帶著股不怒自威的懾人意味。

只是談風月向來連天君閻羅都不曾放在眼裏,何況這區區人皇,只貌似謙遜地微一垂眼,不卑不亢地以自身身份狠壓了他一頭:“不瞞皇帝陛下,我實是仙宮風使,天上地下,實在不知還有哪處去不得。”

“就是說啊。”對這兩面三刀的太子無甚好感,三九既不畏他也不敬他,大喇喇一屁股坐到了龍床上,在旁幫腔:“我看太子殿、啊不是,皇帝陛下,你還是對我仙君客氣些才好。”

“……”

對上了談風月那雙靈光暗浮的金瞳,紀濯然面色不可謂不復雜,忽陷入了一片沉默中去,半晌無語。

既是沉默,那便是心中正打算盤了?

談風月心內涼涼一哂,徑自坐到了龍床邊沿,待再開口時口吻卻放緩了幾分,“只不過話雖如此,我們二人此次冒昧前來,卻是有求於皇帝。”

話音落下,紀濯然尚未來得及接話,三九倒先露出了一臉訝然:“啊?——”

要知道他可是暗暗將害得兩個小葉子身死的惡賬都一並記在了這紀濯然身上,一聽仙君這話便滿不樂意,“怎麽是‘求’?”

談風月略一挑眉,不輕不重地輕敲了他一記:“與人相處,總得講究一個人情世故。再怎麽說,我們也曾與陛下有過幾分交情,當然要先‘求’才是。”

言下之意,若求不得,之後如何,不言而喻。

先稱“皇帝”,後稱“陛下”,真不可謂不諷刺。紀濯然不動聲色地忍了這二人的一搭一唱,心念稍轉幾輪,不過少頃便定了神,稍顯艱難地撐起身子,半靠在了軟枕上。

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已耗去了他大半氣力,可他面上卻半分異色也未顯露出來,只定定平視著談風月,同樣挑了挑眉:“貴人實是仙宮風使,不知於朕還能有何所求?”

這般沉得住氣、還能不退反進的,饒是談風月也不由得心間暗暗贊嘆一聲,心說這紀濯然真不愧為皇族中人。

只不過麽……他淺淺一勾唇角,倒也不急,垂眼撥弄起了手中銀扇,緩緩道:“是要請求陛下頒下旨令,命各地興修九淩天尊神殿,便於百姓供奉香火。——於陛下而言,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哦?”

紀濯然仿佛不解地稍偏過頭,輕輕笑了兩聲,“為何?”

問的不是為何要建,而是問他為何要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