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2/4頁)

左手持傘,右手攀附著窗沿,衣袂隨風獵獵作響。

視線探入窗內,只見國師站在鑄爐旁垂首低笑不已,啞啞笑得似哭一般,卻沒尋見那兩個小葉子的影蹤——

登時明白了什麽,秦念久心臟狠狠一沉,雙目刹那泛起了些異樣的紅,怒而躍身攻了上去,“妖人——!”

察覺到忽而有股極濃極厚的怨煞之氣逼近了身側,其中還夾雜著些許魔氣,國師突地一蹙眉,面上溝壑皆皺在了一處,反手一擡,“欽”地一聲,黑傘架上了他手中的靈劍,竟發出了一聲金石相擊之音。

許是骨子裏仍殘存著幾分曾是宗人的心氣,他無不憎惡地以一雙白瞳“望”向了來人,“……太子、竟、還尋了鬼怪相、幫?”

一對靈劍、兩個少年……秦念久極怒攻心,死死盯著他手中的靈劍,將黑傘緊緊下壓,“你居然……”

一嗅見他身上的魔氣便覺生厭,國師緊緊抵著他壓下的黑傘,陰惻惻悶笑一聲,“居、然如何?我不過是、教物歸原、主、罷了!”

魔氣炙燒,本就快侵昏了他的頭腦,秦念久只覺得胸腔內熱痛不已,不願再多與這妖人廢話,咬牙曲指掐訣,“——天火雷暴!”

天雷挾電光順聲而下,近乎映亮了半邊天際。

雷火映照下,只見國師面上的陰狠笑意一霎凝固在了嘴角。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

他猛地一縮身,急躍至了梁上,險險躲過了那記追他而來的驚雷。

驚雷沿木梁遊過,劇烈燃爆,整座高塔俄而一顫,有石渣木碎簌簌落下——

地面塊塊碎裂,有火焰乍然騰起。國師急速俯沖下去,將雙劍一並,伸手扣住了來人的手腕,隨即面露猙獰,“……是你?!”

電光石火間,他明白了過來——美夢氣數盡,重來亦無用。

是誰與談君迎要續這美夢,又是誰要與他重來一世——

不知心間是怒、是恨、是怨——又或者是什麽,國師只莽地持劍拼殺上去,幾要將後齒咬碎,“是你!!”

當年,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今,他還陽回來,卻要幫著宗門那端,壞他的大計!

感受到他話音中徹骨的恨意,秦念久微微一愣,及時提傘擋住了他這胡亂的一擊,卻見霎時有汩汩血瀑自國師頸上的洞中急湧而出,眨眼氣化成漫天血霧,又一刹凝成了萬千絲縷——

——湊離太近,無處可避!

秦念久駭然後傾,忙將黑傘撐開,卻意外地沒見那絲縷血線直攻過來,而是反繞上了國師自己的四肢、狠狠紮入了他那早已枯竭的經脈……

陰氣具化而成的血線深深紮入體內,劇痛無比,卻遠不及恨意燒心。國師驚聲尖笑著,周身皮膚縱橫炸起了條條鼓脹的紋路,動作迅捷得近乎電光炸閃,手中雙劍直刺秦念久,“是你……是你!”

全沒想到他竟還有這樣一招,秦念久始料不及地一轉黑傘,以傘面擋開了他刺來的短劍,卻猝不及防地被長劍劃開了面頰——

傷口破開,滲流而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黑色的氣霧,刹那間似有什麽東西如蛇般鉆入了他的腦海,卻又叫他捉不住,只炸得他大腦陣陣裂痛,隨裂痛沁入腦中的魔氣亦愈發濃重了幾分。

……是你?

……誰?

視線一瞬恍惚,快被國師那不住重復的“是你”二字逼昏了神智,他艱難地偏身向右,一腳全力踹向了這妖人的腹部,直將他踹離了數尺,口中不勝其擾地怒吼道:“你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單薄的後背狠狠地撞入了木墻,使原已搖搖欲墜的高塔更松動了幾分,國師猛地嘔出一口血霧,愕然瞪大了眼眶,魚目似的白瞳難以置信地往外凸起,茫然地瞪向了那飛離而去的模糊人影——他問他在說什麽?

——他說他是在胡言亂語?

國師愣愣僵著,突地淒然仰頭長笑,脖子上腐壞的大洞駭人無比——他竟……他竟也忘卻了一切!

是了,是了,他死後屍骨四散山川,魂魄受怨煞魔氣侵染,連心骨都正拿在他手上呢,怎還能記得過往?

……憑什麽。

記得的人最痛苦……終究只有他一人記得所有,只有他一人在償還當年的罪孽!——紛繞在身的血線鮮艷如滴,他垂著頭,顫顫恨聲質問,卻不知是在問誰,“憑什麽?!”

一聲啼血,無數夜蛾自他背脊處乍然飛出,轟然震碎了整堵木墻。

木碎砰然落入火中,將火叢添得愈烈,烈火之中,群蛾背翅上的眼斑灼目無比。借夜蛾追鎖住了正在飛身在一片狼藉中的人影,他憤而提起雙劍,踏足下延伸出的萬千血線縱身追上,“憑什麽?!!”

不知為何,自己身上的魔氣正以他全然料想不到的速度加深加重,秦念久陣陣暈眩,唇角都快被牙齒咬破了,方才勉力維持住幾分清醒,避過四下墜落的木碎石塊,於塔中各處急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