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2/3頁)

深魘深魘,是依照人心深處最深的恐懼而造出的魘境……

他對前生之事所知甚少,僅知道自己生前大奸大惡,乃受宗門人圍殺至死,因而對宗門人士多有畏懼,深魘由此給他幻化出這樣一幅景象也不出奇——

他與談風月相識相伴至今,該也能稱得上一聲相知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老祖對他而言已有了不輕的份量……畢竟自古正邪不能兩立,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內心深處亦是怕會與這老祖刀劍相向的,深魘由此給他幻化出一個“談風月”來,亦稱不上奇怪——

如是種種,都能說通捋順……可那自他體內溢出的魔氣又是怎麽一回事?!

那魔氣極黑極濃,似能參天,哪怕他當時經已模糊了神志都能感知到一二,想也知道那魔氣該是極為深重——

思及至此,他眉頭皺得愈緊,思緒卻稍稍一錯,不小心便搭到了那談風月身上:所以這老祖,是在瞧見了他身上的魔氣之後,還不管不顧地奔向了他,將他從那幻象中喚醒了過來?

……不管他身帶魔氣,不顧長劍穿身……地擁住了他?

辨不清湧上心頭的滋味究竟是哪般,秦念久的呼吸也跟著稍稍錯漏了一拍。

在前方領路的眼珠似是要把他們往天際引,遙遙看不見盡頭。察覺到了背上陰魂一霎紊亂的呼吸,談風月腳步微頓,隨即加快了些許,嘴上問他:“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沒想到這老祖的知覺竟如此敏銳……秦念久聽出了他淡淡話音中摻雜的隱憂,心間滋味更是復雜,便沒提魔氣一事,只打著哈哈道:“怎麽會呢,老祖肩背寬闊結實,趴在上面當真軟和得很。”

聽了這調笑的話語,談風月卻微微一默,心思回轉幾輪,半晌後才道:“你可是,在擔心那魔氣的事?”

驀地被點穿了心事,秦念久本不想再拿自己的事去惹他煩心,又怕他當自己是在隱瞞於他,便不得不踟躇著應了聲,“……嗯。”

本還真當這陰魂是心寬不記事,原來他不過是顧慮著自己,怕自己操心……談風月心裏一軟,話音仍是淡淡的,“只是有了魔氣,又不是真成了魔,有什麽可煩憂的。誰知你是不是因走火入魔才生出了魔氣,或是遇著了什麽魔星,受魔氣侵染,又或許純屬是深魘幻化出來的假象也不一定……”

話說一半,他倏然記起許久前見這陰魂動怒時,似是也流露出了一絲魔氣,再開口時話音便稍沉了幾分,卻仍是在哄他寬心,“空想太多也是無用,不如先閉眼養養神,待出去後再說。”

這老祖的聲線慣來輕淡且涼,卻總能以人安心之感。秦念久嘴唇微動幾番,終是抿唇以鼻音應了,“嗯。”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話。

談風月腳步穩健地走著,細思那魔氣的來源都有哪些可能;秦念久則趴在這老祖背上,幾度想叩開他的腦殼瞧瞧裏面都裝了些什麽,才能讓他這般處變不驚——難道就沒什麽東西能惹他懼怕的麽?

想到此處,他輕哎了一聲,稍顯好奇地小聲喚那老祖,“對了,你也跌入了深魘裏麽?……在裏面都看見了些什麽?”

總不能只有他一人受苦吧!

說起那莫名其妙的魘夢一場,談風月自己都摸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自覺也沒什麽好遮掩的,便如實與他盡數說了,還將那四季變幻的場景細細描述了一番,“——就是這樣。而後我便跟著那眼珠,尋你來了。”

秦念久聽得嘖嘖稱奇,半是覺著離奇,半是覺著不忿地碎碎道:“……怎麽我的深魘就那般慘烈……”

沒能見到這老祖青絲化白的模樣,他還頗有些遺憾似的,艱難地挪了挪手指,勾了一縷談風月的黑發繞在指上,心覺好笑,“原來老祖你最深的恐懼是怕變老啊……”

……愛美如此,倒也像他的做派。像抓見了這老祖的軟肋似的,他細聲輕嘲軟哄道:“不怕不怕啊,修道之人哪個不是駐顏有方,怎會如尋常人家般彈指變老——”

聽他說了“最深的恐懼”,再聯系起在喚醒他時所做出的推測,談風月便猜出了深魘幻象的來由,卻沒出聲否認,只任他繞著自己的頭發玩弄,背著他步步前行。

最深的恐懼麽——許是那深魘先他一步發覺了他的心思,才會空造出那樣一個尋不見這陰魂的場面予他吧。

如今的他已察覺了自己的心思,自是不會輕易再放開身邊人的了,又談何恐懼而言。

……只是,為何那幻境裏的他,又會拿著一柄失落於前塵中的靈劍呢?

不等他深思下去,只見於前方飄晃著領路的眼珠突然停在了空中,緣是他們已行至了幻境的邊緣處。

於無形的屏障之上找見了一個薄弱處,眼珠淩空輕劃了幾個弧,驀地炸成了一片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