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咳。”秦念久抱著三九,神情好不尷尬,“宮姑娘不是戌時便歇了麽,怎麽……”

早晨的架還未吵完,這二人甩袖便走了,徒留她在不妄閣中生了一整日的悶氣,午休都被氣過了,連晚覺也睡不成,是越想越不服氣,誓要來找他們掰扯清楚——這話宮不妄當然是不會說的,只抱著手臂冷哼了一聲,“我來夜巡,聽見這處吵鬧,便過來看看……你們倒好,在這兒喝酒談天!”

合著只有她一人在意白日裏的事兒麽?!

先還想著要去夜探不妄閣後山,她城主老人家這就找來了,秦念久愣愣地不知該如何答話才好,談風月的話音卻輕飄飄地自檐上傳了下來,“城規城律,不知有哪條說了夜半過後不可喝酒談天的?”

“……你!”

宮不妄簡直氣得牙癢,卻找不出個合理的點子來駁他,只能不忿地擡眼瞪著檐上的人。

“這時候也不早了……”秦念久將三九一攬,抱著他躍上了屋檐,緩聲對宮不妄道:“宮姑娘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們還等著去探查呢。

“……”宮不妄哪允許他人對自己下逐客令,本來想走的此刻也偏要留了,鼻間又是一聲輕哼,鮮紅的衣袂一揚,人已坐到了檐上,隔著點距離挑眉看向那兩人一鬼,“不是喝酒談天麽,繼續。”

……不是,誰邀她一同喝酒談天了?秦念久左看了看談風月,右看了看宮不妄,“這……”

“怎麽?”宮不妄毫不客氣地看了回去,“你們聊你們的。城規城律,有哪條說過夜半過後我不能坐在這兒的?”

被以其人之道還治了其人之身,談風月暗悔失策,“……”

意欲趁她睡下探訪後山的計劃胎死腹中,秦念久不知所措,“……”

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這尊大佛還是不請自來的……談風月無法,終是扔給了宮不妄一壇未開封的酒,“城主請。”

又轉向了身邊抱著三九的陰魂,“先哄他睡下吧,不然也不方便。”

確實,宮不妄還可稍後再勸她回去,三九若是不睡,一心偏要跟著他們,他們也不方便撇下他去探查……完全忘了可以直接把三九收回符裏去,秦念久點了點頭,將三九攬緊了些。

……什麽不方便?宮不妄邊揭酒封邊偷耳聽著談風月說話,又拿眼睛掃了掃他們二人,不知想到了旁的哪處去,面色一紅,略顯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秦念久一心一意只想著要哄三九睡覺,沒留心她的異狀,有些苦惱地低嘆,“這可要怎麽哄……”

把他這無心的一嘆當成了問話,三九應得實誠,“講故事。”

……好麽,都已變成了個木頭鬼,還不忘聽故事!秦念久有些想笑,剛欲問他想聽什麽故事,又想著宮不妄在旁,怕他張口答“破道的故事”,忙把他的嘴給捂上了,搜腸刮肚地想了一番,“呃……那就講,盤古開天?誇父逐日?”

三九的嘴被捂著,眨著眼點了點頭。

於是便講起了故事。

月下屋檐上,上也有光,下也有光。一片月色浮光之中,宮不妄閑坐在側,悶聲悶氣地抱著酒壇獨飲,直將自己灌得面色酡紅,好一張醉酒佳人桃紅面,談風月卻只於一旁撐頭盯著秦念久,聽他語調和緩地給三九講著故事。

怕原文對三九來說有些拗口難懂,他每背過一句,便用白話替他解釋一句,“……‘死後骨節為山林,體為江海,血為淮瀆,毛發為草木’,即是說盤古大君死後骨血化作了世間萬物……”

左右酒不醉人,他只拿來解渴潤喉,抿下一口,又將誇父逐日的故事給講了,“……‘棄其杖,屍膏肉所浸,生鄧林’,即是說誇父的手杖在他的血肉滋養下化為了桃林……”

光是聽故事興許還有幾分趣味,但聽他這麽一句一斷地解釋著講,三九反覺得枯燥了,眼睛昏昏眨著,要閉不閉——

一旁的宮不妄卻輕輕打了個酒嗝,面帶不屑地插進了話來,“……聽著都煩,哪有小孩聽了這等血腥故事還能睡得著的?”

見著原本昏昏欲睡的三九一瞬睜大了眼,功敗垂成,秦念久沒好氣地一瞪宮不妄,“這故事哪裏血腥了?!”

他連聽那破道灰飛煙滅都聽得津津有味呢!

“哪不血腥了?”宮不妄像是酒量極差,又輕嗝了一聲,拿手撐著一張緋紅的醉顏,語帶嫌棄地說著醉話,“按這故事的說法,這世間萬物都是他人的骨血而化,這還不血腥麽!……”

她強要留下,一是賭氣,二是想聽聽他們平日裏都會聊些什麽,會不會說上幾句她的不好……誰知他們竟在哄孩子睡覺!

她醉眼朦朧地瞪著秦念久,仍在挑那故事的刺兒,“也沒問過那盤古誇父自己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