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與那二人吵過一架,宮不妄余怒未消,疾步走回了不妄閣中,腳步重得似能踏碎地面。

隨手將手中梅枝擲進了一個琉璃空瓶中,她動作極大地扯來了張凳子,憤憤坐下,按著心口給自己順氣,卻越想越是氣極——她覺著這樣好,便這樣做了,城中眾鬼亦生活得安穩無疑,那兩人憑何指責她?!

清風穿堂而來,吹鼓起了層層紅幔,細軟的輕紗柔柔掃過了她的肩側,仿佛是在安撫她一般,她卻半點沒領情,遷怒般將那紗幔大力揮開了。奈何清風哪會如人意,一次次將紗幔拂到了她身上,紅得繚亂。

亂紅迷人眼,她眉頭一皺,挪開了眼去,又看見了那插在琉璃瓶中的“梅花劍”。

不覺恍然。

耳邊兀地似有幾句輕軟笑語劃過,她怔怔地看著那瓶中的花枝,漸出了神——

青遠那頭,城墻中段,人影兩道。

“她不解就不解!”秦念久憤憤地拿腳一蹬城墻,“不就是個禁制麽,我就不信我找不出個解法來!”

本只為了三九,想著將他的禁制解除也便罷了,現他氣性一起來,倒是替城中眾鬼都鳴起了不平,誓要將他們身上禁制盡數解了才好!他眼中浮著層暖光,寸寸檢視過墻上那咒痕糾葛的結陣,仍是生氣,“還說什麽一了百了——她倒是省事了,養了一城呆木頭鬼!”

說著,他氣呼呼地一扭頭,一把猛拽過談風月,不客氣道:“閑著做什麽!開了天眼一起查!”

……好容易拖了幾個時辰不用上工,這就又繞了回來。談風月任他拽著,試著為自己開脫,“我又看不懂這……”

“看不懂也得跟著查!”秦念久仍在氣頭上,說話中氣十足,指著那城墻道:“三九既然是在進城時被下的禁制,那問題必定就出在這結陣之上——”

談風月又怎麽會不知道這點,拿扇子一敲這急得跳腳的陰魂,語氣有些無奈,“光這麽盲探又有何用?還是先靜下心來捋一捋的好。”

“唔!”秦念久被他一敲,當真安靜了下來,捂著額頭瞪他,“……你說怎麽捋?”

結陣由層層結界交織組就而成,談風月雖然不懂結陣,但結界還是會設的,沉心想了片刻,問他:“你先前說這層層結界,每層皆有不同的效用——可有一層是專為禁制而設的?”

若有,想辦法破除那層結界不就是了?

奈何秦念久卻皺了眉,“沒有。”

他早先認真分辨過、重驗過幾回,那層層交織著的結界效用各不相同,不過防護、招魂、聚魂、顯形、裂魂……還有一重限制罷了,連招財都設了一層,卻獨沒有禁七情的一項,若非如此,他早想辦法攻破那層結界,了結這樁煩心事了。

“……”如是這般,談風月也無計可施了,將手一攤,“那天尊還是繼續盲探吧。”

“……難道是還有層看不見的結界不成?”秦念久氣悶地掃了眼那靈氣流溢的道道咒痕,拿手肘一懟談風月,“老祖你也幫著找找看啊!”

又來了。談風月無不頭疼地捏了捏鼻梁,終於認了自己學藝不精,無甚好氣地道:“比不得天尊慧眼,我除開這結陣設得復雜外——”

“旁的什麽都看不出來”幾個字還未及脫口,他驀地一凝神,揀出其中兩字琢磨了起來,“……復雜?”

秦念久見他神情有異,像是有了猜測,忙將心提了起來,問他:“怎麽?”

談風月輕輕皺起了眉,“無論是設下結界還是維護結界,都極耗靈力,這結陣由數層結界交疊而成,功效甚多,既大又廣,將整座青遠包覆其中,還時時運轉不停……如此復雜的結陣,定要有充足豐沛的靈力源源不斷地往裏輸入才是,可昨日……”

秦念久聽他講完前半段便反應了過來,接著他的話推理了下去:“可昨日她幾乎一整天都與我們二人待在一起,後來還睡下入了夢,並無出力維護結陣之舉,卻也沒見這結陣失效停擺……”

細細回想一番,除開她獨自練劍與比試時能看見她操控靈力,余下的時候還真沒見她有過相關的動作……

這般想著,他喃喃自語道:“……莫非,她其實還是借用了外力?”

不等談風月再說話,他順著這個思路轉頭重新審視起了面前的結陣,不再專注於研究解讀那句句咒痕,而是留心起了這咒痕的組成——

先沒往這處想,因而未曾留意,眼下再看,便發現了細小的不同。

那句句咒痕由道道靈光組就,有細細螢光正緩緩流轉——宮不妄的靈力與談風月的較為相似,皆是一種通透的幽藍,但這咒痕上的靈光卻不同,顏色要更為淺淡純粹一些,似帶著股穿心涼意。

秦念久看著上面正運轉的靈光,沒多想地將手一轉,自指尖調出了一細縷黑氣來。挾帶著怨煞的黑氣隨著主人意願而動,試探性地觸上了那層薄薄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