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2/3頁)

黑傘斜掛在頸間,遮去了小半的視線,他兀自垂頭沉思著,只顧跟著那三人慢慢前行,沒發現身側的談風月早已怔怔地停了腳步,被落在了後面。

方才衡間所指的,正是他們那日於破道幻境中所身處的那間竹屋。

一如屋內簡單樸素的擺設,這竹屋由外看來亦是樸實無華,沒有什麽多余的裝飾,仿佛融入了屋旁所栽的青竹之中。

談風月站在原地,遠遠望著那間竹屋,一股驚駭之感自心底疾速攀上了眼底,教他那雙一貫波瀾不驚的桃花眼中泛起了陣陣洶湧漣漪——

他視物的能力向來極好,識物的能力也一向不差,那日秦念久在竹屋內扒著向外探看的小窗正對著他此刻所在的方向,窗扉大開,被風吹得“叩叩”輕響,因而能透窗看見那日他們所擺弄過的紅棕博古架。

如同那日所見的一般,那博古架上擺著件件小玩意兒,風葫蘆、美人扇、彩色陶笛……撥浪小鼓。

那撥浪小鼓遍體深紅,缺了幾塊漆,系帶上的珠子也掉了幾顆。

——同他在自己那場怪夢中,看見自己所贈予那白衣少年的“謝禮”,一模一樣。

那股驚駭之感逐步漫上了天靈,將他死死釘在了原地。腦中,那個面容模糊、話音冷淡的白衣少年漸漸與那惜字如金的白衣人重疊到了一起去,教他動彈不得,由內而外地陷入了一股全然空白的茫然之中,甚至生出了一絲不知所措,心間只有一個虛浮蒼白的問題:

……為什麽?

——“老談!”

一聲回神,身體比意識更快地轉過了頭去,原是那遲鈍過頭秦念久終於發現身側的人沒了,正遠遠地大聲喊他,沖他猛招手,“傻站在那兒做什麽!人都快走沒影了!”

談風月仍是怔的,木然地挪步跟了上去,走到了他身邊。

他一貫冷面,本來就缺少表情,秦念久又慣不敏感的,更是發現不了他的異常,只當他是停步在看那日所見的竹屋,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匆匆帶他往前面趕,“有什麽好看的,在那一遍遍重復的幻境裏還沒看夠?我都快看吐了!”

像是為了驅散心中那股復雜難辨的莫名滋味,秦念久拿出了那副沒心沒肺的架勢,邊走邊與談風月絮絮講些有的沒的,“……你說這個宗門吧,小是小,怪事卻多,還一個二個都稀奇古怪不務正業的,一個功課不做跑去鑄劍,一個身兼城主又不管事,一個……”

想起那僵屍王就連即將消散之時都在念叨著的“破道”二字,他輕咳了一聲,“好吧,至少那個衡間還是挺用功的……”

句句話音掠耳而過,談風月只用單音應他,甚至連被抓著的手都忘了掙開,腦中仍是那三個字:

……為什麽?

……為什麽他會失去記憶,為什麽這個宗門會出現種種異事,為什麽他會與這個宗門有所關聯,為什麽這一切怪事都連到了一起去?……

扣在自己腕上的手突然一緊,強行打斷了他紛亂無序的思緒。他略一皺眉,勉強重拾了清醒,“嗯?”

身側的陰魂稍停了停,踮起腳探頭探腦地往前看,“我看見那勞什子‘復曉堂’了……哎,那個白衣人好像也在!”

那三人口中復曉堂就在前面不遠,依稀能看見門內正站著一灰一白兩道人影。

跟在後面的秦念久都能瞧見,走在前頭的三人自是也看見了,衡間登時又驚又喜地輕呼了一聲:“呀,師尊回來了!”

見衡間似順水的遊魚一般小跑了過去,宮不妄冷哼一聲,撇過了臉,“……呵,說是下山除亂,一去就是十六天,虧還知道回來。”

藍衣師兄面上看不清是個什麽表情,話音和緩地笑她,“你倒是記著數日子。”

也不知這師兄姐弟三人湊到一起,會是怎樣一副糾葛的場面……秦念久饒有興致地伸長了脖子,看那宮不妄不情不願地與藍衣師兄一前一後走向復曉堂,談風月亦滿目復雜地看向了那道白色的人影。

可就在宮不妄擡步即將要跨過門檻、見著那白衣人的一刹,眼前鮮活的畫面驟然定格,如薄脆的琉璃般片片碎落了在地,取而代之的是似能吞沒一切色彩的無盡深黑,扭曲地自四面八方向他們侵襲而來。

“怎麽回事?!”秦念久赫然瞪大了雙眼,“深魘?!”

不等同樣面露驚異的談風月作出反應,那無盡的深黑已然迅捷猛烈地席卷而至,不由分說地將他們包覆在了其中。

——卻並沒有要將他們二人吞噬進去的意思,而是反以一股根本無法抵禦的斥力將他們二人強制逐出了夢境!

……

……是宮不妄醒了?

不,她還在床鋪中合眼睡著。

那是……觸碰到了她所被設下的限制?

到底是個什麽限制,竟連夢境都能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