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頁)

他的廂房就在隔壁,今夜月明星璀璨,手裏又有壇好酒,他難得有興致對月小酌了幾杯,遲了些才洗漱完和衣睡下,剛淺淺入眠,就被這人外泄的煞氣擾得一驚,直接掐了個術法穿墻而過,及時拿結界將他掩了起來。

秦念久剛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客棧中還住著專職除祟克亂的宗門弟子,有些後怕地給自己順了順氣,“幸好幸好。”

也得虧那假模假樣的傅斷水執意要“與民同樂”,換成了與其他弟子一樣的地字號廂房,離天字號足足隔了兩層,不然只怕是不好收場。

談風月眉頭緊鎖地看著他,一副極不悅的模樣,“陰魂也會被噩夢魘住?”

他剛才一過來,就見這人雙眼緊閉地掛在窗沿上,叫也叫不醒,面上表情糾結難看至極就不說了,還不住地掙紮著,幾次都差點翻下了樓。他先是以為他中了什麽咒術,又是設結界,又是探他神魂,還要不時地拽他坐穩,一陣忙亂後才發現他竟只是睡著了在做夢——真是教人氣得牙癢。

“別提了……”憶起夢境中的內容,秦念久目光蒼涼地深深嘆了口氣。

夢中圍著他的人群聲勢浩大,該是宗門人沒錯,而那眼熟的月白與佩玉相擊的脆響,也擺明了正是玉煙宗人沒跑。若說他僅是把對玉煙宗的嫌惡之情帶入了夢中,空造出了一個噩夢,所見到的場景與所感受到的疼痛怎麽會那般真實……

他先前老跟鬼差打趣,說自己生前許是個仗法害人的天師老道,這下看來,他大有可能還真是個邪道中人,且是人人喊打、與正道勢不兩立的那種。

這事當然不能跟同是仙門中人的談風月說。他揉著有些酸痛的肩膀,敷衍了過去,“……許是窗邊風涼,被冷風吹瘟了吧。”

這人究竟是夢見了什麽,才會被嚇成那般驚懼的模樣?談風月依舊沒展眉,但見他一副不願提起的模樣,便也沒追問,只抱著手站在一旁,冷臉看他一遍遍地試著平復身上亂湧的煞氣。

這怪夢的後勁還挺強,秦念久又試了幾回,可身上亂湧的煞氣仍是不受控,便索性放棄了,抱著酒壇往床上一倒,眼帶憂愁地道:“……這一遭遭的,真是片刻都不得安生。”

組成結界的靈氣由談風月所控,這人身上的煞氣一時半會收不住,他便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只能按了按眉心,忍下清夢被擾的慍怒,回身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

涼透了的茶湯既沒了香氣,顏色還濁,他垂眼看著手中的瓷杯,半天都沒往嘴邊送。

自己出了這麽大的岔子,還得讓他趕來救場,秦念久有些許心虛地瞥著臉色不善的談風月,把懷裏的酒壇往前一送,“……喝點?”

沒聽他說好或是不好,他便當他應了,挾著滿身黑氣一骨碌爬了起來,按談風月在桌邊坐下,又拖了張椅子過來給自己,坐在了他身側。

“來來來,”秦念久殷勤地斟滿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談風月,拿眼神示意他看窗外,“閑著也是閑著,別辜負了這明月這美酒——”

涼了的酒總歸比涼了的茶要好入口,談風月接過了酒杯,卻沒聽他的轉頭去賞月,而是皺眉看著眼前黑氣繚繞的人。

怎麽說也是給別人添了麻煩,再加上他仙門中人身份,秦念久一看他皺眉就覺得心慌,幹笑了一聲,“眉頭皺那麽死幹什麽,都快能夾死蒼蠅了……”

聽他這麽說,談風月松開了緊皺的眉,不再看他,轉頭望向了窗外的月夜。

換作往常,他定是要嗆回來的……想著這人一路上處處幫著自己,好不容易歇下了還要被自己鬧起來,心情大概是不太愉悅,秦念久心裏生出了幾絲愧疚,誠心實意又含含糊糊地道了聲謝。

兩個心性相合的人萍水相逢,一見如故的故事話本裏沒少寫,他看是看膩了,親身體驗起來卻是十分新鮮,不由拿手肘碰了碰談風月,小心地問道:“……哎,你為什麽一直這麽幫著我啊?”

從一開始就是,同為陰邪之物,他在對上羅刹私時揚手就想直接將其誅滅,可卻輕易地放過了他,還與他一道來了紅嶺,又處處幫他護他……

別是有什麽圖謀吧?

談風月淺淺抿著杯中酒液,頭也沒轉地道:“我人美心善。”

秦念久:“……”

嗆是嗆回來了,語氣卻極涼極硬,秦念久見他一副心情確實不佳的模樣,也不敢再鬧他說話了,鵪鶉似的縮到了一旁,悶聲拿齒列叼著杯沿,假意望著月亮出神,實則拿余光偷偷瞧著談風月。

耳際終於清凈了下來,談風月看著窗外的明月,氣悶地抿了一大口酒。

倒不是覺得這陰魂事多煩人,只是他孑然一人在這世間遊蕩了五十來年,向來過得隨心逍遙,哪天不是一覺睡到日西斜,若不是今日這陰魂夜半上演了這麽一出,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被擾了睡眠後會心生暗火的壞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