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婦人眨了眨眼, 看著他,忍不住上前幾步,上下打量幾遍, 忽而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這身衣服……你是太子,哀家的皇孫!”

尋常百姓不說認衣服,連八品和一品都分不出來,這老婦人卻先認衣服後認人,荊紀心底微一考量, 覺得十分有準。

他重重的點頭, 反手握住老婦人手臂,隨即面色嚴肅地看向守衛。

守衛渾身一凜, 下意識道:“殿下,卑職今日什麽也沒看到!”

“混賬!”荊紀一聲怒喝, “如此大的事怎麽能當做不知道,你是想讓皇祖母做一個平頭百姓嗎!”

守衛嚇的一抖,噗通跪在地磚上:“卑職不敢!”

荊紀橫他一眼,轉而看向老婦人,擡袖擦了擦眼尾, 破涕而笑:“皇祖母,您怎麽會淪落在宮外的, 這些年,可苦了您了。”

老婦人心知他特意在宮門詢問, 就是為了讓宮門口的守衛宮女將事情傳出去, 遂聲音也未壓低,講道:“皇孫年紀小, 那時你還未出生呢。”

她嘆息一聲, 眼神空茫起來:“二十多年前, 宮中突然著了一場大火,到處都是救火聲。哀家被吵醒,一睜眼就見紅紅的火光,幾個人背對火光站著,看不清模樣,只記得其中有個女子。”

荊紀:“然後呢?”

老婦人苦笑著搖頭:“然後哀家被打暈,在一處破廟裏醒來,哪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荊紀踢了踢跪在腳邊的守衛:“你知道大火嗎?”

守衛仰起頭,露出一張二十來歲的臉。

荊紀一噎:“想也不知道,守你的門吧。”

不過片刻功夫,在寢宮中陰沉著臉,一副憂慮過重模樣的“太後”就聽到了這個消息。

她驚得打翻了茶壺,趴在她膝上的黑貓一瞬間跳起到桌上,眨了眨金色的眼珠。

消息正是安姑姑傳來的。

“太後”萬萬沒想到那人逃出地牢後竟然真的活了下來,她瞥一眼安姑姑的神色,故作鎮定地道:“扶哀家去看看,太子到底搞出了什麽名堂。”

黑貓趾高氣揚的邁著貓步,跟在她身後去看熱鬧。

“太後”雖面目鎮定,然而又急又快的腳步卻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荊紀不知做了什麽盤算,將人帶到了皇帝的寢宮中。

皇帝雖然醒過一次,然而到底毒性傷身,他一日昏迷的時間比醒著的要多,荊紀領著人到時,皇帝還沒醒。

路上,荊紀是這般和老婦人說的。

“皇祖母,您……唉,您便先去見父皇最後一面吧。”

他聲情並茂,面上無盡羞愧之意,若非有盲醫提前告知,她還真要信了皇帝命不久矣。

因不知他打著什麽算盤,老婦人便附和著他,同意去看皇帝一眼。

然而還未到皇帝床前,一聲“太後駕到”就從身後傳來。

宮女太監留在外面,守著院門的兵卒對視一眼,放了太後與安姑姑進去。

至於跟在後面的黑貓,他們根本沒來得及顧上。

兩個面容極似的女人,不僅是荊紀為這沖擊一愣,就連屋內的太醫們都驚住了。

荊紀幹咳一聲:“諸位太醫,吾有些家事要談,若是沒什麽要緊事,諸位就先回太醫院吧。”

有人想問:那皇帝就不管了?

然而沒人敢,他們被關在皇帝寢宮不得進也不得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唯有一位老太醫與荊紀擦肩而過時,忽而雙膝跪地,沉聲道:“還請殿下三思!”

荊紀連忙看了一眼老婦人的臉色,向旁邊默不作聲的太醫瞪眼,叫其將人架走。

“這位應當是連日勞累,累糊塗了,還不快送他回去休息!”

“太後”也顧不上看皇帝怎麽樣,看向那老婦人,見她雙耳雙手俱全,忽的安下了心,冷哼一聲。

“太子殿下就算再恨哀家,大可不必隨便找一個相似的婦人,此舉擾亂後宮,可非未來之君所為啊。”

黑貓仗著自己的毛色,無聲無息的貼著墻走到了一邊的桌椅處,在墊了墊子的椅子上,慵懶的躺了下來,金色的眼睛微眯著,仿佛在思考。

然而老婦人卻理都不理他,徑直走去了皇帝床前,越近,步伐越是蹣跚。

“皇帝……”

皇帝面色灰白,嘴唇幹燥起皮,聽見聲音,眼皮下轉了轉,緩緩睜開了眼。

時刻注意著的荊紀立即撲了過來:“父皇您醒了!”

皇帝被他一嚇,瞳孔微縮,片刻後才看清眼前之人:“……母後?”

老婦人眼中淚光閃爍,嘴唇顫抖著頷首:“是、是母後。”

“太後”一把揮開安姑姑,上前抓起老婦人後心朝後一甩,對皇帝道:“皇帝當睜大眼睛看看,誰才是你母後!”

她甩人的方向正是安姑姑,安姑姑下意識將人扶住,才有些奇異的看向“太後”。

“太後”卻看也未看她,用帶著冰冷指套的手撫著皇帝枯瘦的臉頰,充滿憐惜:“皇帝,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