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福德駕著馬車等在宮門口, 看著大太監賢好親自送他出來,頓時一驚。
等荊縉上了車,他忍不住用眼神詢問。
荊縉坐好, 不動聲色揉了揉被自己掐疼的地方,道:“你已經見過學者了?”
福德點點頭。
昨日他告假去看望了一眼家人,打算跟家中長輩說明白,日後他若是不回來,也不要輕易去找他。
誰知道今天早上就聽到昨天荊縉摔下馬的事, 還沒等他從驚嚇裏回過神來, 就又聽聞殿下有了老師的事——只是府中丫鬟小廝都以為是李嬤嬤的親眷。
作為少數的幾個知情人,福德真是受寵若驚。
福德斟酌著詞句, 將學者從頭到尾誇了一遍,最後總結:“其奇異之非常, 不愧為浮雲山莊,有他們助力,殿下定能達成所願。”
荊縉內心呵呵一聲,都不忍告訴他,自己學會的第一課是什麽。
誰能想到面無表情的小少年, 能一本正經的說出“哭得越慘越好”呢?
他已經能想到後面的幾課也不是什麽“正經教學”了。
可只要一想到他出宮門時,看到國子監監督一臉誠惶誠恐的跟在太監身後, 腳步又急又快的時候,心裏極為痛快。
這也算是借刀殺人了吧?
對於他這一點的領悟, 學者極為滿意。
因為今天皇帝特許荊縉在府內養傷, 是以課程直接提前,學者坐在荊縉床邊, 手裏還握著那細長的戒尺, 豎起兩根手指:“今天, 教殿下第二課。”
荊縉余光落在那戒尺上,覺得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忘記這個東西了。
“這第二課,叫做‘恃寵而驕’。”
荊縉懷疑自己的耳朵:“恃寵而驕?”
“沒錯。”學者點頭,“殿下可以對皇帝裝弱裝可憐,但殿下乃是皇子,如果對別人也是如此低弱,皇帝不僅不會再心疼殿下,甚至會厭煩憋悶,所以得到他寵愛的殿下,要擺出姿態!”
荊縉覺得,自己又學到了。
他虛心求教:“這個姿態要什麽程度才合適呢?”
學者:“首先,不要學你四皇兄,那樣在下會忍不住打你。”
荊縉喉結微動,咽了一口口水。
“其次,姿態要擺,但不是隨時隨地都擺。”
戒尺敲在掌心,學者正色道:“下次再有昨日那樣的事,殿下就將嘲笑之人及夫子臭罵一頓,再將飼馬者打一頓,而後——”
荊縉機智的道:“找父皇哭。”
學者:“沒錯!孺子可教也!”
每一次課上,學者都會刷新荊縉對他第一次見面時,那端莊正派、嚴肅認真、一絲不苟的印象。
這明明是個善於玩弄心計的攻心派!
學者忽而湊近他,語調中帶著奇怪的韻味:“殿下,您認為皇帝與其他皇子公主,算您的血親嗎?”
荊縉下意識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以他想了想,才道:“從血緣上來說,確實如此。”
學者道:“那就是從感情上,並非血親了。”
“這倒是好辦許多。”學者直起身,收起戒尺,理理衣袍,起身要走。
荊縉回味著他這句話,感覺不太對勁,忙叫住他:“老師,您這句話的意思是?”
學者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殿下須知,皇位只有一個。”
這句話在荊縉的腦海中回蕩了很久。
而此時還坐在馬車上的荊縉,只是拿著一把裝在錦盒中的玉骨扇,猶豫著該怎麽跟千面解釋,他送的那一把已經被馬蹄踩爛了。
……
另外一邊,到達一座州城的盲醫一行人眼見雪越下越大,決定先在客棧內休息一晚。
一行六人,盲醫與玄衣客一間房,夢想家和狄水奇一間,另外一間則是章盛和呂騫兩人。
奔著艱苦樸素的原則,他們訂的全是下等房。
原本掌櫃看到他們為首的盲醫與玄衣客衣著華貴,還以為他們能住上等房讓他賺一筆,下等房三字一出,掌櫃的立即耷拉下了臉。
房間內,章盛憤憤不平的對呂騫道:“等將來我有錢了,再叫他們狗眼看人低!”
呂騫無奈的笑笑,走到床邊抖了抖被子:“快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章盛:“……真是不知道他們要將咱們帶去哪裏。”
隔壁房間,狄水奇看了眼伏在桌邊奮筆疾書的夢想家,由衷道:“夢兄真是在下所見過的人中,最為努力的一個。”
夢想家停住筆,憂傷的側望向房頂,感嘆萬分:“我不是天生愛努力,而是因為愛好而不得不努力。”
狄水奇腦袋上浮現一個問號。
然而夢想家是萬萬不會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半年不到就挖了十個坑的跑路作者的。
雖然因為同叫夢想家而遭到過三人的懷疑,但是他用自己三寸不爛之舌生生將三人糊弄了過去。
還得到了三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