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 雨

方斐第一次見到俞諾的正臉。

照片上像朵高傲的百合,“擁抱之春”的玻璃長廊裏是一團火焰色玫瑰。可真正的俞諾站在自己面前,不像任何一個既定印象。

看不出牌子的小黑裙材質柔軟,配同色菱格包,如雲烏發盤起後露出修長脖頸、精致鎖骨與纖細卻不瘦弱的手臂,珍珠配飾不比鉆石與黃金華麗,卻襯得她有種楚楚動人的美——方斐承認俞諾是美的,有著最能觸動男人的柔弱與倔強。

她出現時,病房仿佛突然與世隔絕被按下暫停鍵。

楊遠意不吭聲,俞諾卻先開了口:“我去個洗手間,外面等你。”

“話都沒說一句呢……”

楊婉儀眨眨眼目送好友離開,欲言又止,對上楊遠意的冷漠再遲鈍也發覺出不正常:“難道你不想她來?之前聽媽媽說你去《W.R.》晚宴的時候還到處找她,怎麽——”

“我沒有找她!”

那天對楊遠意不堪回首,眼見方斐終於肯和他多相處幾次,楊遠意打斷對方,唯恐她制造誤會,讓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如墮冰窟。

他余光瞥過方斐,對方仍認認真真地吃蘋果,對上視線時甚至朝他彎了彎眼角。

方斐沒反應。

楊婉儀莫名被呵斥,怒意更甚委屈:“沒找就沒找啊你沖我大小聲幹什麽?”她四下打量一番,對上方斐,秀氣的眉毛立刻緊皺起來,目光很快移開,咄咄逼人地看向楊遠意:“哦,楊遠意,我打擾你約會了是吧?”

突然成為話題中心,方斐感覺氣氛緊繃不願讓他們姐弟把自己當靶子,扔掉那個蘋果核,低聲說一句:“我也出去下,你們聊。”

“阿斐……”楊遠意急忙想下床,忘了這時行動不便重心不穩一個趔趄。

“哎!”楊婉儀扶著他,“你又發什麽瘋?”

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楊遠意執著地望向方斐:“阿斐,我是認真的。”

靜默片刻,時間如流水。

“你之前說的那件事我會考慮。”方斐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看向他,“但是就這一次,楊遠意,我跟你一樣,也不是非要和誰在一起才能過下去的。”

方斐把之前那句話還給了他。

聞言,楊婉儀愣了愣,情不自禁地望向楊遠意,對方卻面沉如水,對方斐點了點頭。

“好。”

白色的門虛掩著,走廊,陽光清朗,兩邊空無一人。

方斐擦掉指尖殘留的蘋果汁,楊家的這對姐弟聊天時好像對不上彼此的腦電波,又能順暢無礙地繼續交流,這可能也是雙胞胎的默契。

一個有恃無恐感情用事,一個冷靜理智偶爾懦弱。

歸根結底,都是一樣的偏激。

紙巾扔進垃圾桶,方斐走向樓梯時再次路過了病房門口,忽地聽見有人說話。

“……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麽人。”

病房裏,楊婉儀罵了兩句他不識好歹就停下來,到底心疼,從隨身攜帶的包裏往外拿補品和藥品。

“這些你都要認真吃,又累又病,人都瘦了好多,一定要注意血壓,補氣。”楊婉儀根本是個不靠譜的,這時還一本正經地勸他,“還有後背那個燒傷的疤,等好得差不多我給你找個醫生修復一下,多難看啊……”

楊遠意聽她嘮叨,握住一個保健品瓶子把玩,笑著不說話。

等說夠了,楊婉儀終於嘆了口氣:“我早就料到了你會是這個態度,俞諾不聽,還非要跟我一起來,說什麽都要見你一次。”

“是麽。”楊遠意隨口問。

“現在來有什麽用……當時你摔斷腿,聯系不上人那會兒我都氣了她好久……”楊婉儀憤憤不平,“前幾天在我面前的時候可憐得很,說什麽’就想見見小遠‘’有話跟他說‘,結果來看一眼說走就走,欲擒故縱麽?”

她滿臉都是被騙了的義憤填膺,楊遠意說:“你也別激動,又不是不知道她什麽人。”

“當時俞諾家裏出事,是我幫她交學費,找關系進交響樂團做兼職樂手,把她當親閨蜜對她好,結果她怎麽回報我的?反復無常地虐待你,先對你好,再拒絕你甩開你出國,消失幾年後又哭著求我讓你去她婚禮帶她走,她不要和別人結婚。好啊,你去了,結果她繼續裝不認識你……我說她絕情說錯了麽?”

過去的事聽在耳畔,楊遠意卻沒覺得多痛了。

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們最近又開始一起玩嗎?”

“剛離婚,媽媽搞得我心情好差,這段日子是她一直陪著我到處散心。我朋友不多,俞諾現在對我那麽好,歸根結底,我不太想計較了……”楊婉儀露出抱歉的神色,“小遠,聽說你們見過,還以為她這次是真心對你的,對不起啊。”

“我懂,這種情節聽著浪漫,你多少也用腦子想想現不現實,就上趕著扯紅線。”楊遠意難得嘲諷她,“楊小婉你能不能下次問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