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酒意

像永安侯府這樣的百年世家和書將門第, 府邸多有講究,府中的布置和景致不少都出自於典故,有跡可循。

李裕早前沒來過永安侯府, 原本想讓溫印他這是府中何處,但李裕剛開口問起, 龍鳳胎裏的小鹿就已經搶著開口了,“姑父, 這裏有一面石磨盤,在長廊初始的位置。從長廊過, 就要先踏過這個石磨盤, 叫‘石(時)來運轉’。”

李裕低頭看了看腳下, 果真是個石磨盤的形狀,他們真是踏著石磨盤走上長廊的。時來運轉,是吉兆。

李裕笑了笑。

小鹿剛說完,瑞哥兒也不甘落後,“石磨盤上的紋路是星宿,取義鬥轉星移,時來運轉。”

李裕仔細看, 這處石磨盤也很別致,古色古香,上面的紋路和痕跡昭示著年代久矣, 應當是祖上傳下來的, 許久之前就有了。

長廊兩側都有景致,從哪個位置看出去的景觀其實都是不同的,瑞哥兒會告訴他, 哪處有山海秋色, 小鹿也會告訴他, 哪裏是高山流水。

這些雅致都蘊含在不起眼的景觀裏,便是世家底蘊。

這一路是輪不到溫印開口了,龍鳳胎你一句我一句,李裕輕聲道,“他們知道這麽多?”

李裕是覺早前小覷龍鳳胎了。

他一直覺得龍鳳胎年幼,好玩也好動,但不知道這些典故信手拈來。

溫印悄聲道,“哥哥還在的時候,時常帶著他們,也一遍遍溫和耐性同他們說,看得多聽得多,自然而然就會了,不是特意背的。”

說起溫兆,溫印眸間多了幾分溫和。

李裕也想起溫兆來。溫兆確實溫和耐性,那時在邊關,到處都是屍山血海,他們躲了不知多少追兵,還是一眼見不到頭。

他那時心中其實有些絕望,但溫兆沒有。

溫兆一遍遍告訴他,快到了,殿下再等等,有援軍了,快到援軍處了,前面就是援軍,他聽到聲音了……

他每次都打起精神來,但發現溫兆在說完這些之後,他們其實已經又走了很遠,卻都沒有溫兆方才口中說的援軍,聲音和安穩之處,這些都是溫兆安撫他的……

他受了傷,一直都是溫兆背著他,溫兆沒有沮喪,但反而沮喪的是他,“溫兆,你又騙我。”

溫兆溫和笑了笑,同他道,“那我同殿下說說我們家龍鳳胎吧。”

他知曉溫兆其實已經很疲憊,但怕他失望,或是堅持不下去……

他也受了傷,人在受傷的時候就會迷茫,有時候,甚至找不到出路。

他就找不到……

但他一直有溫兆陪著,也聽了龍鳳胎很多事。

“龍鳳胎裏一個叫小鹿,一個叫瑞哥兒。”

他原本很沮喪,也不怎麽想聽,只是不想掃溫兆的興,但聽到溫兆說起名字,他也忍不住好奇,幹涸的嘴唇輕聲問道,“為什麽一個拿動物做小名,另一個不是?”

他好奇就好,溫兆唇角也幹裂了,卻笑道,“小鹿這個名字是我妹妹取的,她說麋鹿驕傲,希望龍鳳胎裏的姐姐,日後會是個驕傲的姑娘,我覺得很好。”

溫兆說起這些的時候,言辭間都是驕傲,李裕能感受得到,溫兆也朝他道,“我妹妹也是,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那是李裕有一次失去意識前,迷迷糊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很久之後他才知道,溫兆說的是溫印。

一個有主見,又驕傲得像麋鹿一樣的姑娘……

李裕收起思緒看向溫印。

溫印正在打量著周圍的禁軍,基本兩三丈就有一個禁軍在值守,很密集,應當連大理寺牢獄都未曾這麽有這麽密集的看守過。

光是這些禁軍,應當都比侯府中的下人要多得多。

遠遠看去,像是整個侯府都被人圍得水泄不通,這陣勢,怕是天家祭天的時候才有的隆重,看來是真怕永安侯府將李裕給“吞”了。

這還只是在京中,永安侯府內,去定州的一路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什麽?”李裕問起。

溫印回神,“沒什麽。”

她是在想,李裕昔日是儲君,這些禁軍都是隨行護衛的;而眼下,卻都成了看守他的人,他心中不會不惱意,介懷,只是未說。

溫印輕聲,“你沒事吧?”

他會意,淡淡垂眸,“沒事。”

言辭間,很快到了偏廳處,偏廳中也滿滿都是禁軍,比方才長廊處還要密集些,溫印料想這幾日應當都是如此。

偏廳苑中,溫印遠遠見到祖母和父親,早前歸寧時還是她一人,眼下是李裕同她一道。

“小鹿,瑞哥兒。”莊氏喚了龍鳳胎一聲,“姑父和姑姑要去見曾祖母和祖父了,來娘這裏。”

龍鳳胎聽話點頭。

早前莊氏就同兩人說好過,李裕放下小鹿,溫印也松開瑞哥兒,龍鳳胎朝李裕和溫印兩人道了聲,“姑姑,姑父,晚些再找你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