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朝陽長公主私產無數,宅邸精巧獨到之處不輸行宮,這一處號稱清塢,皇帝偶爾也來這裏打獵。

長公主知曉天子心意,特在尊位之側又設皇後席位,請楊徽音跪坐,宗室知道皇帝身畔隨著的女子是未來皇後,也未曾質疑,反倒偶爾恭維,向皇後敬一杯素酒。

從寺廟出來之後,臣子們大多可以吃葷,皇帝雖然不沾,但酒還是賞臉喝一點的,他親手將銀杯遞給楊徽音,沾了沾唇,笑道:“倒是不烈,娘娘嘗一點,不妨事的。”

楊徽音還是第一回 聽皇帝在外面這樣稱呼自己,還沒飲酒,頰邊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羞,低低喚了一聲:“聖人,人前別這樣不正經。”

金光寺裏的點點傷懷已經被歡聲笑語沖淡,她沒有必要為那些未曾發生的事情煩惱。

聖上卻悄聲調笑:“他們敬酒,大抵也想瞧瞧瑟瑟是否已經懷了朕的骨肉。”

若是懷珠,飲食上自然分外注意,然而她卻飲茶喝酒,聖人案前的肉與菜並不見諸多忌口。

楊徽莞爾,接過酒杯淺酌,不知是為酒,還是為他,雙頰皎皎,卻漸生晶瑩的粉,側歪頭去看他,一本正經道:“有了也喝,聖人的骨肉大約也饞酒了。”

聖上不動聲色,握了握她的手,只覺纖纖生涼,他夾了一片炙肉給她,道:“你又不信這些,吃一點酒,嘗嘗朝陽莊子裏的手藝也好。”

她側頭去看男席,隨國公低著頭用膳,大約有些羞慚,但又要裝作無事發生,哪有女婿當著泰山的面和女兒溫存調笑的,但皇帝婚前就敢,那他也只能聽之任之,總不能出來第一個反對。

不過卻不見懷懿,她又去瞧長公主身側,亦沒有,雖然這樣皇家的宴席不該一個小孩子出席,但她不放心,還是遣皖月過去問了一句,隨國公府的小郎君被帶到哪裏去了。

朝陽長公主手裏擎了酒盞過來賠罪,給皇後推薦了鹿脯與炙鴿肉,又親斟了一盞解膩的菊花茶,輕聲道:“伯禱路上中了暑氣,阿冕把他安置到後面,娘娘寬心,會有人給他另外置備清淡飯菜的。”

小孩子嬌弱,中暑沒什麽稀奇,楊徽音嘆息:“他真不頂用,明明是最愛吃香辛炙肉,偶爾還去偷我阿爺的酒,今天好容易一飽口福,還沒這福氣了。”

聖上距離她姑嫂二人極近,舉杯與臣工閑聊,聽得到兩人正在說些什麽,不覺失笑。

朝政上皇帝更信任旁姓外人,齊王他們只能在宗正寺或者不大要緊的職務上領個閑差,齊王年歲最長,雖然為中宗最小的兄弟,然而他能從歷代君王的手底活下來,不靠權謀,全靠那份不正經的豁達。

每每宴飲,也是一個樂子,只有一項,風流卻又懼內,為宗室所取笑。

他正有意起身舞蹈,見皇帝忽然笑,笑沒什麽,聖上後面卻又忍住了,他就有些傷心:“聖上嫌臣年長,不如舞姬曼麗多情耶?”

梁王是中宗侄孫,論輩最小,坐在他身側默默提醒道:“叔祖父,您頸邊有傷,還是算了。”

衡陽郡王雖年輕且血脈漸遠,然而勝在輩分,並不懼齊王,他笑道:“阿兄又被王妃抓傷了,不知道是到哪風流快活。”

齊王今日穿的是立領的窄袖,憤憤起身,惱羞成怒道:“這是被貓抓的,你們怎麽能在聖人面前造我的謠?”

而後就說出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士風流如何能稱得上風流”的話來,衡陽郡王略有些不服氣,就逐漸拌嘴來揭他的短。

“好了皇叔,”聖上正色,不欲宴會鬧起來,安撫齊王道:“朕沒笑。”

齊王被他安撫,尚且不如沒有,傷心道:“臣這等年紀,偶爾想上場一回也很不容易。”

朝陽長公主身為東道主,在一旁道:“叔祖父還是歇一歇,叫他們幾個年輕的來跳就好了,都是陛下親近的人,跳舞助興怕什麽!”

楊徽音很少親身參與到內廷的宴會來,原來宗室與臣子酒酣之際也會起舞,悄悄問聖上:“陛下舞過沒有?”

聖上點了點頭:“宴會盡興,自然要跳,原先太後宴飲,朕偶爾做胡旋舞,上皇彈琵琶。”

她心癢癢,慫恿道:“天子不上場?”

他卻拒絕:“朕自二十歲後便不再有興致了。”

楊徽音略微有些失望,但這本為玩樂,她也不相強迫,便問:“聖人方才在笑什麽?”

皇帝的目力或許能瞧見那痕跡,卻未必會笑。

“沒什麽,朕在笑一對冤家。”聖上側頭笑道:“朝陽大概又有桃花債了。”

楊徽音想了想,她方才不曾注意,現下聖上說了,便悄悄觀察了一圈皇帝所帶來的臣子,並無與朝陽長公主目送秋波者,好奇道:“是誰?”

“或許是朕想錯了,”聖上與她飲酒,笑道:“管他們呢,還是將眼前人看顧好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