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晝漸長,郊外遊人如織,等到出外遊玩的郎君貴女歸來,才曉得聖上微服到訪的事情。

隨國公在對待後宅的態度上也就如尋常男子一般,與正妻謝氏生育了兩子三女,其余兩子四女都是妾生,外面或許偶爾有場面上的風月交情,卻從沒有子嗣。

失去了見到皇帝的機會,幾個郎君可惜固然是可惜,然而皇帝終究什麽也沒許諾,倒也沒有太大的落差,但是楊謝氏膝下的幾個女兒,相比起來就更明顯了。

“今日聖駕來,阿娘怎麽不為我求一求?”

楊謝氏所出的嫡長女楊懷如已經有十四歲,知道聖上許諾楊徽音入宮進學難免有幾分悔意埋怨:“鄭氏、竇氏的女兒都在裏面讀書,她們要麽是太後的姻親舊故,要麽是帝師的孫女,這我都不嫉妒,但是怎麽會是七妹去?”

正如少年郎君向往太學作為自己的進身之所,年輕美麗的女郎更希冀將遠志館作為自己上青雲的台階。

太後在禁宮中設立這樣的地方,本意便是盼著君王勛貴的妻子也同樣關心政事,眼界不囿於內宅,這些地方出來的女孩子不是後妃、便是宗室高門的人選,能進到這樣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瑟瑟能去,又不是因為她是楊氏的女兒,那是因為她所得雖少,卻肯分一顆含桃給她的生身母親,”楊謝氏嘆氣,這種事情沒辦法勸導:“今上最重孝道,侍奉母親勤謹,才這樣賞賜。”

楊懷如瞧著躺在手邊的四顆含桃,父親今夜宿在雲慕閣,但是他對所剩余含桃的分配她是知道的,分給了母親二十枚,寵妾每人兩到三枚,母親只是享受了一下父親的重視,又全都分給了孩子。

“再說能見到聖上也不見得就是什麽好事,你耶娘今日提心吊膽了整整一日,那幾房的郎君娘子也比平日拘謹,你難道能有心情和聖上說自己從樹下摔下來,還吃了含桃?”

楊謝氏知道這事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特別還是身邊原本不如自己的妹妹忽然得了超過自己的恩寵,孩子們難免心內不平,不大好勸說,“你是長姊,要做好弟妹的表率,要是今日踏青,你們帶著瑟瑟一道出去,那她自然也沒有這份福氣。”

楊懷如委屈地“嗯”了一聲,挨著母親坐下,小聲辯解道:“阿娘,瑟瑟太嬌氣了,又愛亂動,我們帶著她只怕玩不好。”

依楊謝氏來看,照顧小孩子會掃遊玩的興致才是真,但她素來寵愛自己的長女,便只道:“瑟瑟雖說不夠靈透,於你現在沒什麽助力,但說不得將來就能遇上什麽貴人,對隨國公府也是一件好事。”

楊懷如已經到了擇婿的時候,她正是敏感愛好攀比的年紀,幽幽嘆了一聲:“那她入了遠志館,尋的夫婿當真會比我強嗎?”

“這……哪裏說得準?”楊謝氏心頭一滯,含笑道:“不過高門總要挑一挑嫡庶,就算是不挑嫡庶,也看品德賢能,她自然比不上你。”

楊懷如伏在母親懷中,忽然聽她道:“你阿爺今天在雲氏那裏宿夜,明日早些起身,給七娘子送些筆墨傷藥,教人知道,你也是個有氣量的。”

……

雲慕閣裏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熱鬧,楊徽音平日裏睡得遲,但是今夜只是小娘在飯桌上問了一聲“瑟瑟飽了麽”,她就立刻從坐榻上爬起來,拍了拍鼓鼓的肚子,向耶娘表示吃飽之後要回去睡了。

雲氏一向是個內向的人,但久曠之下難免虎狼,今夜世子爺又是分外的熱情,兩人相諧數回,才依偎在一處說話。

楊文遠本來是不喜歡雲氏的木訥呆板與生育後的紋路,外面總有更美的妖姬供奉夜娛之歡,但今夜她也算知情識趣,隔著薄紗兜衣相合,看不見那些醜陋,卻多了許多樂趣。

“世子爺,瑟瑟入宮讀書,是不是還要另派車馬接送?”

“這個是自然,”楊文遠已經想到了這一層,“遠志館裏除了那些極有才學的孤女以及忠烈之後,旁人府裏都有馬車接送女郎。”

雲氏很清楚今日他來是因為瑟瑟在聖上面前爭氣,但又免不了憂慮:“這是天恩,當然是好事,可惜她會的不多,就算這幾日把她拘起來讀書也未必能跟得上。”

“將來暫且不論,有這樣的機緣總是件好事,”楊文遠對這個女兒還看不出來有什麽要求,“將來嫁人,總是要叫人高看一眼的。”

他膝下女兒多,平日裏與同僚說起也有留心後輩,世族聯姻總是看重門第人品,瑟瑟論說起來,送到宮裏做嬪妃實在太小,聖人未必瞧得上,而世家裏挑選一個合適的郎君做正妻也不算容易。

依他來看,將來給瑟瑟選一個品行端正且年歲相去不過五歲的郎君即可。

只要不是低賤商戶出身,就算是出身寒門也不打緊,小家也有小家的好處,父母健在,家中人口關系清簡,如終身平庸,便須得仰仗嶽家,萬一平步青雲,那就是他女兒天生宰相夫人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