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峙 叔叔哥哥

陸廷鎮從未見過章之微這種模樣。

她現如今穿著完全不合身的衣服, 仍舊沒有穿胸衣,寬松衣服罩下,更顯弱質纖纖, 衣服跌破成這幅樣子, 膝蓋還在往下流血,有些血液已經和衣服相粘, 貼在身上。

可憐又倔強。

陸廷鎮自覺沒薄待她,小時候章之微摔倒,都是他耐心哄,仔細看有沒有摔壞;章之微性格活脫, 喜歡下海上山, 陸廷鎮不拘束她天性,也由著她四處亂跑亂跳, 也不忘讓人盯緊, 防止她意外受傷。

他這樣細心教導出的人, 因為幾句話就起叛逃心,好好的衣服不穿, 車子不坐,就這麽跑出來,東躲西藏, 衣服和臉都弄臟,就連身體也受傷。

她竟想著離島去大陸。

陸廷鎮手指在章之微傷口邊緣按下, 語氣加重:“說話。”

章之微說:“過關, 去大陸。”

她語調平緩, 陸廷鎮卻笑了一聲:“你想法太天真。”

手松開,陸廷鎮將另一只手的手套也摘了,兩只一並丟到烏雞身上, 老四還在喘血氣,按著他,動彈不得。

陸廷鎮仍脫掉外套,和之前每次一樣,將衣服搭在不愛穿胸衣的章之微肩膀上,她下意識後退,又被他生生拽到身側,用西裝外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遮住鳥喙。

章之微容色淒婉,她的腿如今受傷了,跑也跑不得;烏雞哥如今被老四結實按在旁邊,掙脫不開,莫說過關,現在連走出這條巷子都難。

她已經看到陸廷鎮背後道路上投射的燈光,耳側聽機車引擎聲響,不知多少人隱藏在那裏,卻無一人出聲,都在等陸廷鎮命令。

“我這不是來接你了?”陸廷鎮說,“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回港。”

這樣親昵地說話,章之微低頭,看到烏雞,他整個人都被壓制住,臉被迫按在地上,是強迫跪伏的姿態;老四唇邊帶血,臉頰紅腫一塊,皮質手套抽人並不是玩笑話,她不知那血是老四牙齒磕破唇,還是傷了舌頭,或掉了牙。這些都拜陸廷鎮所賜,他摘下手套,將衣服搭在她肩膀上,未對她下絲毫重手。

她不知。

“微微,”陸廷鎮說,“玩夠遊戲,也該回家。”

章之微說:“我要烏雞哥跟我一塊兒回去。”

陸廷鎮笑容漸斂:“微微。”

章之微咬牙:“烏雞哥如果出事,我也不活了,我死了更清凈——”

陸廷鎮打斷她:“年紀輕輕,說什麽死活?”

見她還是不動,陸廷鎮轉臉,終於看向被老四按住的烏雞。

“你不跟我走,”陸廷鎮語調沉沉,“他只有一條路。”

章之微眼皮一跳,她驚叫:“烏雞哥跟你這麽多年——”

“我留一反骨仔這麽多年,”陸廷鎮反問她,“還不夠?”

章之微啞然。

是的,她就是反骨仔的養女。

她該不該感激對方留自己到現在?非但不追究過往之事,還錦衣玉食養著她。她該為此感激涕零嗎?章之微茫然,她現在熱血未消,不能冷靜。

“跟我回去,”陸廷鎮語調稍軟和,“他還有第二條路可選。”

章之微能選擇什麽?她孤身一人,無文憑無家人,唯一依靠的人現在用她從小到大的’親人’來脅迫她。

月光下,陸廷鎮沉靜地望章之微的臉龐,他不著急,看著章之微臉色蒼白,好似下一刻就會倒伏地上。單薄骨架難撐他的外套,像裹著狼皮的幼羊。

不,也許是幼狼,待成長後,一樣有利齒尖爪,撕裂獵物咽喉。

寂靜深夜,老四用槍托重砸烏雞的顴骨,堅硬鈍聲,烏雞被擠出一聲悶哼。

章之微眼睫一顫,莫可奈何。

“我跟你回去,”章之微輕聲說,“回去。”

陸廷鎮擡手,取出柔軟真絲帕,仔細地擦她臉頰上的灰塵,手法輕柔,一點兒痕跡也未留下。

“瞧,早點說,他也能少吃點苦,這一下也不必挨,”陸廷鎮說,“腿痛不痛?還能不能走?”

章之微不知道是對方的手在顫,還是自己的身體在顫,她從陸廷鎮一雙手間嗅到煙的味道。

她記得,陸廷鎮從不抽煙。

章之微仰臉,月光涼白,傾灑而下。陸廷鎮逆光站立,臉陷在一團陰影中,叫她看不穿對方表情。

他手指間有香煙的味道,絕非只抽一根。

章之微說:“我自己能走。”

陸廷鎮欣賞地看她:“很好。”

這樣稱贊著,他自然地拉章之微的手,第一次她躲開,第二次避不開,被他生生抓握在掌中,烏雞始終被按在地上。因為吃痛,烏雞一只手掌舉過頭頂,臉和手掌都浸泡在石磚上積蓄的一層濕泥汙水上,陸廷鎮牽著章之微走過,好似未看到,一腳踩過他手掌,烏雞咬牙吃痛,只發出沉悶的聲響。章之微看在眼中,心被緊緊揪起,懸掛於上,她不再抗拒陸廷鎮的牽手,主動去握他手指,仰臉看他,期許能放烏雞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