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解

白牛做的紙燈籠還掛在房中,性子溫厚的人素來對小師弟很好,在宿枝變小的那幾年,經常馱著宿枝在山裏走來走去,知道宿枝無聊,會逗他笑,天熱的時候會盯著給宿枝送冰好的果子。

然而……紙燈上落了灰,房間裏的果子也開始腐爛了。

遠山的氣氛變得十分壓抑,像是根本就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一樣。

奎買的東西和他們的屍體並排放在一起,就像是鉛灰色的雲,沉悶悶的,壓在每個人的心底。

越河尊一言不發,阿魚和青藤他們像是傻了一樣。

宿枝面無表情,任由雨水順著臉頰流淌。

他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沒看懂面前這一幕是什麽,只知道在臨近自己生辰的那日,發生了極為不好的事情。

片刻後,當藍蝶爆發出淒慘的哭聲時,其他人都像是被這聲哭叫回了神,接著場面亂了起來。

越河尊直直地往後倒去,眼睛並沒能閉上。

瞧見師父昏過去了,流著淚的阿魚和青藤連忙扶住越河尊,其他師弟撲在白牛的身邊,看著他屍體上的傷口又哭又叫,好像叫的聲音大了,人就能醒來了。

而這種行為在業懷眼中的無意義,也是他不能理解的。

他揣著奎給他的糖,只盯著宿枝看。

宿枝來到白牛的身旁,摸了一下師兄身上的致命傷,又來到了奎的身旁,將手蓋在奎的臉上,像是在確認他們還有沒有溫度一樣。

而他明明沒哭,可鄴蛟就是感受得到他的難過,為此越發但心地看著他。

這時他像是想起了業懷這個人,表情與往常並無區別,說業懷:“是誰做的?”

業懷老實地說:“客休,還有一個蒙著面的男人。”

宿枝哦了一聲,有些迷茫地問:“你看到了?”

業懷想了想,說了一句:“是。”

宿枝一下子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們出事時你在哪兒?你沒攔著?”

業懷實話實話:“是,起初沒有攔,後來去攔的時候已經死了。”

接下來他們的對話像是慢了下來。

宿枝平靜地問:“為什麽最開始不幫著?”

業懷不安地回答:“因為想不到去幫的理由。”

其實業懷在回答的時候也想到了一件事。這件事他不實話實說會比較好,若是實話實說,宿枝好像受到的傷害會更大一些。

只是不知為何,他特別不想騙宿枝,就實話實說了。

宿枝聽到這裏想了想,笑了一下,然後笑著笑著,他就歪著頭紅了眼睛,眼角的位置流出了一道淚痕,表情從平靜變成了自嘲和慌亂。

業懷盯著他眼角的那道痕跡,忽地心痛了一下。他呆愣地站在宿枝的面前,似乎在想如何說話能讓宿枝好受一些。

而宿枝站了起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表情,來到他的面前捧住了他的臉,問得特別認真,也特別溫柔,就像是心裏還存了什麽幻想:“你再回答我一次,你為什麽不救他們?”

業懷很難順暢地說出來,但還是說了。

“我看到了有人找他們麻煩,當時……只覺得他們是生是死與我何幹……”

他說完這句話又別開了臉,不敢去看宿枝的眼睛。但他很快發現,捧著他臉的手失去了溫度。他慌張地擡起頭,只瞧見宿枝那張收起了一切情緒的臉,心底一沉。

宿枝的眼睛黑沉沉的,完全沒有光了。

他沒有責罵自己,只像是眼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越過了他的肩膀看著遠方。

業懷心裏有些害怕,可他還是鼓起勇氣去拉了一下宿枝的手。

宿枝卻一把揮開了他的手,對著遠處的山影咬緊了牙關,自嘲地說:“你沒說錯,與你有什麽關系,而我又與你有什麽關系。”

“我甚至都能想到你的心思。”宿枝說到這裏,手伸進懷裏,拿出了曾經鄴蛟扔入水中的酒杯,當著業懷的面,一下子扔到了地上。

業懷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把這酒杯撿起來的,當他看到酒杯之後他就發現了,這時才發現宿枝帶著酒杯已經遲了。

在酒杯四分五裂的時候,宿枝對著業懷說:“我總記著你拿著這杯的樣子,也知道你身上有什麽毛病,可我總想著你對我笑了,沒有什麽是不會變得,所以心裏抱著一點妄想,如今看來,是我天真了。你還是原來的你,而害人的不是你,亂跑的也不是你,這件事與你沒關系,你一個妖魔也沒有必要去救我的家人,這一切都很合理,沒什麽不對的,所以你走吧,我們這輩子最好別見了。”

業懷害怕這句話的意思,就說:“我做錯了什麽事你可以再教教我,我這次會好好學的!”他說的很認真,這也是他第一次對人示弱。

他不想瞞著宿枝,只想讓宿枝如過往那般看著他,為此告訴了宿枝薄輝都不知道的秘密,緊張道:“我……幼時出了一些事,母親為了救我,拔出了我的情根,所以我與常人不太一樣,我天生缺少七情,做事有些不會分分寸,但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