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分手(第2/2頁)

他看著晏時清卷入人群,看著晏時清一路向前。

衣擺與別人的相互交織,自己的手被對方牽著,胳膊被拉直到極限。

然後緩緩地松開,從手腕、掌心、到指節,最後晏時清的拇指滑過他的食指尖。

迂緩地、溫柔地。

祁九能察覺到自己的溫度在流散,匯集到手指頂端,再驟地消失。

像繃緊到極致的琴弦,被灌滿到盡頭的氣球,導致溶液到飽和的最後一粒糖。

——嚓。

然後什麽聲音都消失了。

歡笑、鞭炮聲、小孩子奔波打鬧、吆喝叫賣,在一瞬間化為虛無。

仿佛是爆炸後的余韻,跌足從懸崖跳落的瞬間。

祁九耳朵裏什麽都沒有留下,他的世界突然變得清晰無比,只聽到自己的聲音。

只聽到自己的聲音混著換氣的急切,連每一個轉音都清晰無比,唇齒的開合變得緩慢,祁九說——

祁九說:“我們分手吧。”

於是萬籟俱寂,塵埃落地。

祁九和晏時清的手僅僅相聚著一厘米,原本繞在手腕上、薄弱到極致的蛛絲,終於因為這一厘米而扯斷。

晏時清背對著他,邁出去的腳步緩緩落地。

......啊。

祁九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甚至不知道這段演出是不是自己頭腦重復多次的幻想。

但是他看見晏時清停住了。

晏時清可以選擇,他可以選擇若無其事地轉身,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那祁九也許就不會有勇氣再說一遍。

他只要變現得正常,只要像以前一樣忽視掉所有細節,就能無視所有端倪,假裝一切如常,繼續和祁九在一起。

或者他只要不回頭,一直往前,這樣就能回避掉不好的結局,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對,這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演得夠像、裝得夠真,那他就還能維護這段不堪一擊的感情。

這不難的,他可是影帝,做這點事情只是輕而易舉。

現在只要向前走一步——

晏時清朝前望,這樣色彩斑斕、喧嘩嘈雜的夜晚,他卻只看見了那點沒被燈火照亮的黛青村莊。

他眼裏厚重耀眼的色彩終於逐漸褪去,他從沒有過的、如此濃烈而鬧熱的年,終於隨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失去顏色。

街道盡頭的黑,燈籠搖曳的紅,柴油燈映出的黃,通通從邊緣開始,被吞噬成沒有盡頭的蒼白。

白色的、鋪天蓋地的、侵占他的視野。

包括過去的畫面,夾雜未來的幻想。

站在破舊樓梯口底端哭著說他脾氣怪的祁九,在爛廠房抱住他讓他別害怕的祁九,和本應該在他準備兩個月婚禮上哭著笑的祁九。

都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啃噬濃墨重彩的畫卷,逐漸往中間收攏,停在祁九淺色的瞳孔上。

......向前走,能到哪裏去呢?

晏時清還是逐漸轉過頭。

然後他眼前站著的祁九,最後也變得蒼白。

晏時清在漫無邊際的白色裏,在無窮無盡地恐慌中,緩慢地眨動眼睛。

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為躲過一劫的死期,只是被放慢延緩了。

他逃過了撕心裂肺的時刻,躲開了搖搖欲墜的夜晚,然後在最不經意間,迎來了刺向心裏的刀。

在這樣闔家團圓、風平浪靜的時候。

震耳欲聾的鐘聲敲響,周圍歡呼著,慶祝著毫無根據的未來。

戒指還在包裏,煙花開在頭上,晏時清如願以償,看到花火在祁九眼裏短暫地釋放。

然後晏時清的時間好像就從這一刻停止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麽。

他甚至連疼痛都被剝奪,指甲掐緊肉裏,冷空氣吸入進肺,可是他什麽都沒感受到。

在五感都被剝奪後,他對著了無生色的祁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沖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還是沉默著點了頭。

晏時清終於覺得,煙花有點太吵了。

他擡手蓋住眼,從鼻腔裏放出微不可聞的:

*

嗯。

晏時清不知道祁九聽到沒有,也不想再重復一遍,只說:“那我還是把冰糖葫蘆買回來吧。”

祁九微微睜大眼睛。

——這時候他才遲鈍地意識到。

晏時清在分手前說的、在松開他之前說的、他沒有聽清楚的最後一句話,是:

“有沒有餓?我去給你買冰糖葫蘆好不好。”

這個分手的情節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地表達出來。

總之就是,他們各揣心事,在避開了所有驚心動魄和撕心裂肺的時刻,於人山人海裏,因為情緒到了所以分手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