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偷人

不知何時的雲霧彌漫,遮掩了星月幽幽的微光,靜悄悄的風也不知道留在了哪裏,樹葉間沙沙的響動消失後,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寂靜山村有種說不出的恐怖感。

萬籟俱靜,茫茫間吞噬了一切的黑夜裏,一個似乎在奔跑著的身影本應該像是水融在墨水中一般毫無痕跡,但他身上扛著一個包裹……一個長條形、似乎卷著什麽的包裹。

黑色的、像是被子一樣的布很妥帖地卷緊了裏面的東西,但奔跑時候難以避免,不少白色裏衣一樣的布料還是從縫隙中漏了出來,在黑夜中像是雪地上的煤塊一般明顯,那垂下來長長的頭發叫人瞬間明白,原來被子中間裹著的是一個人!

一個生死不知、垂著頭似乎已經陷入昏迷的人!

夜幕掩蓋中,身著一身黑色、蒙著面的男人的步伐極其穩健,就算身上扛著一個人動作也沒有絲毫停滯,舒展得就像一只叼著獵物翺翔在天空中的猛禽,輕巧又靈敏。

厚實布料中長長的發絲終於滑落出來,擺動如同柔軟的柳枝,在奔跑之人的肩背處隨著他的動作輕晃,男人向著山的深處奔跑,卓家本就位於村子深處,如今正值深夜,無人清醒著的村莊裏不會有人看見這一幕。

終於,他步伐漸緩,到達了目的地。

月光終於突破了雲霧,淡淡的銀輝散落在葉片上,被高大的樹木遮掩了大半,只有少數地下僥幸落下點點銀光。無人修剪的高大樹木如同罩子籠罩在中央的空地上,半空中的樹葉樹枝相互纏繞,互相爭奪著光和雨露,倒是讓空中空余出了一大塊地方,月光似是光束一般投射在地面,搭建出了舞台一般的景象。

“……”

無人說話,只有樹木陰影中幽幽亮起的昏暗燈火才說明有人早已在此等待許久。

“……”扛著昏迷的人,黑衣男人停下。

似乎是呼吸聲,似乎是被他們半夜驚醒的小動物逃離時發出的響動,沉默一會兒,男人知曉自己這次的客人有些特殊,最終還是先開了口:“……你的委托。”

他好像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咬字時有種奇妙而悚然的韻律,幾乎一字一頓,一種非人之感油然而生。這聲音冰冷又沙啞,低沉喑啞如同黑暗中的梟鳥正在發出不詳的鳴叫。

動了動肩膀,他道:“人,在這。”

對面似乎釘在原地的搖曳燈火終於動了,一陣微風拂過,這一點亮光瘋狂晃動起來,可持燈之人毫不在意它會不會熄滅,緩慢地移動著。他的腳落在滿是草葉的地上,依舊發出巨大的響聲,與黑衣男人輕得像貓一樣的腳步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瘋狂晃動的燈火終於平靜下來,給地上一小塊地方落下光明。但它是這樣卑微,完全不如空中高懸的明月,毫不在意地洋洋灑灑落下一片銀白光束,就將樹木環抱的中央空地照得無比明亮……像是冷白色的“晴天”。

隱藏在陰影裏的人終於走到了黑衣男人面前,銀白的月亮照亮了他的一身狼狽。

他形容枯槁,隱隱能看出幾分高大的身子佝僂著,滿是裂痕和傷口的手上撐著一根木棍,走過來的時候一搖一晃,明顯是個跛腳。汙漬和泥濘將他的面目遮掩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樣,更不用說一只眼睛上面纏著看不清顏色的布條,上面隱隱透出血色和淡黃的膿水,讓人避之不及。

一個看起來有三四十歲、跛腳半瞎的男人。

“嗬……嗯……嗯……”他張開嘴,無意義的破碎聲音從他的喉間響起,如同一頭野獸。

他對面的黑衣人卻像是明白了什麽,將肩膀上人放在早已準備好的位置——

簡陋木板拼湊出來的處刑台上,木樁擡高了人的高度,只要讓受刑之人跪著伸出腦袋,那木樁對面的鍘刀便可輕易地斬去任何人的頭顱,像殺雞一樣輕松。

黑衣人先將肩膀上的人放在木樁旁邊的地上,原本籠罩在她頭上的帽子瞬間滑落,這時才清楚,原本以為是被子的厚實黑布原來是一件長長的寬大鬥篷。月光粼粼,清晰地照亮了她的整張臉。

月色落在她垂著的長長眼睫上,落下蝴蝶一般的月影,漆黑的鬥篷與烏發相互堆疊,她閉眼在鬥篷之間安睡,臉頰邊緣模糊不清,瓷白的膚色像是被月光融化,清麗動人。

陸、蕓、花。

可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此時極其恐怖地半側著頭,瞪大了那只還能看得見的眼睛,斜著看向她。男人心裏一字一句地默念著面前之人的名字,目光如釘子一般死死釘在她的身上,白色眼球上的血絲像赤紅的毒蛇一般鼓動著,深切的恨意和怨氣將他襯得像是個黑夜之中的畸形怪物。

“哼哼……嗬……咳咳咳……”

閻羅地獄中的響聲也比不上這笑聲驚悚,瞎眼男人就這樣怔怔盯著陸蕓花,良久之後猛然大笑起來,說不了話的他只能發出如此淒厲恐怖的笑聲,一時之間,好像這座山林都安靜下來,淅淅索索的小動物們被驚醒又馬上逃竄,遠離了這讓人恐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