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頓便飯

如果說平時吃慣了的蒸餅是黑臉瘦高的硬漢,那饅頭就是白膚圓潤的胖子。胖子們擠擠挨挨、樂樂呵呵坐在籃子裏,縱然臉上長著些麻點子,依舊看著比黑臉硬漢討喜。

柯耿拿過一個,先是什麽都沒加地咬了一口。

饅頭真的沒有味道嗎?

若是有喜歡吃面食的,必定會對此說法激烈反駁。

饅頭的味道或許沒有那麽多調味修飾,因為它本身就像是個修煉到了極致的武學大家,海納百川、包容萬物,卻不會在味覺交鋒中敗下陣來。

它是悠久綿長,是暗自回味,也是固守堅持。

越是激烈的對手,越發可以讓它的功力凸顯出來,任由你再鹹再辣,咽下去後舌尖留下的必有它的甜味。

柯耿夾了一筷子醬菜吃下。

醬菜味道一般,從去歲保存到現在不壞,必定是放了重重的鹽來抑菌,縱然陸蕓花在切它前用流水洗了又洗,鹽味依舊深深沁入醬菜內部,洗過之後反而有種外面不鹹但裏面很鹹的割裂感,叫人一吃就知道是洗過的。

唯一的優點是,它竟然還保持著脆爽的口感。

余氏做醬菜選的是一種陸蕓花不認識的蔬菜,它口感口味都有點像是大頭菜,不像葉子菜那麽容易打蔫,許多葉子菜在做成醬菜、泡菜後無法長時間保存,發酵會讓它們變軟,不適合做需要越冬食用的醬菜。

當然想要改善它也有方法,只要把它切了細細的絲,再切些幹辣椒加油爆炒,這種幹吃吃起來很鹹的醬菜便會在鍋中煥發出另一種生機。切絲可以讓人在食用時感覺不那麽鹹,辣味烘托了鹹味,也抑制著鹹味,雙重手段下它的缺點便被無限弱化,不再是缺點。

反倒是熱油爆炒過後,水洗產生的割裂感消失,外面和裏面口感一樣,原先脆爽的優點被無限放大,讓它成為醬菜中格外特別的一位。

柯耿面色如常咬了一口饅頭。

這醬菜在陸蕓花嘗來是不合格的,在諸位習慣了粗糙飲食的小朋友們吃來,甚至在平均水平以上。

余氏做飯一般,醬菜卻有自己的法子,畢竟就算選了同一種蔬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讓它長時間保持脆爽,更不用說余氏不知道放了什麽,這醬菜吃起來略帶苦味,嚼一嚼竟會越嚼越香、越嚼越甜。

不是蔬菜本身的味道,陸蕓花甚至嘗不出來具體放了什麽,她做飯手法花樣很多,卻實在有一個困擾:這兒她沒見過的食材還有很多。

之前忙著求生活,都沒顧上在此處深究一二。

這也是陸蕓花為什麽會把它切出來吃的緣故,要真的很不好吃,她不可能只是切一切就擺上桌子。

不合格也只是它處理手法還是太過粗糙,很多地方廚師只是憑借心情或者經驗放入材料,並不知道為什麽要放它們,就導致有些地方畫蛇添足,有些地方略有不足,味道也有些粗糙。

醬菜一口,等鹹味充斥口腔,再來饅頭一口,柯耿眯起了眼睛,饅頭把鹹味中和,兩種食物中的甜像是水下浮上來的冰川,只教人想要再次探究。

喝一口魚湯,鮮美甘甜的微燙湯汁裹挾著食物從食道流入胃裏,鮮甜、回甜、苦後有甜……三種不同的甜味交織在一起,像是一股夏日裏帶著花香的微風,吹走了早春午後的幹冷。

大家額頭上都溢出些汗水,這一套流程下來只讓人覺得舒服又暖和。

天冷的時候就是要這樣吃才好,食物帶來的幸福感會成倍出現。

陸蕓花起身給大家又添上魚丸湯,忽而聽見外頭一聲驚雷巨響。

“轟隆隆!”

這雷聲竟如同盤古手持巨斧劈開天地一般震耳欲聾,陸蕓花拿著湯勺的手卻很穩,她不怕雷聲,第一時間看向幾個孩子,見他們依舊面色如常地吃著飯,似乎都沒有被這恐怖的雷聲嚇到。

她微微一笑,暗下的天光中仿若瑩瑩白玉,清潤溫柔的杏眼彎起,好像因為什麽而感到高興似的。

確實應當高興——

“第一場春雨要來啦,雨勢會很大罷。”

陸蕓花不知想到什麽,鼻子皺了皺,像是玉做地女神活過來,變得如什麽小精怪一樣調皮又可愛,她揚起一個俏皮笑容:“你們爹爹是知道你們在這裏的,想來他也不怕暴雨天一個人在家,不如今天就住下陪陪榕洋?”

陸榕洋這個高情商幼兒沒說自己也不怕暴雨,對看過來的三個小夥伴點了點小腦袋表示:沒錯,我就是怕雷聲,怕暴雨,需要你們陪。

陸蕓花還沒等幾個孩子說要不要留下,就再次拋出籌碼,用拿著糖果誘拐孩子的語氣接著說:“我還知道好多故事,今晚給你們講……嗯……”

“武功天下第一的浪子……啊不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聰明刀客闖蕩江湖時發生的各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