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外間傳言,安郡王夜遇兇匪,傷重後卻拒絕就醫,熬了幾天終是沒熬過去,一命嗚呼。

此人是生是死,本無人關心,因三公主選了他做夫婿,才得來這許多關注。

傷重不治,實在蹊蹺,原就是個病秧子,常日裏吃藥看病都來不及,遇到悍匪後反而避開醫工?

安郡王死後停棺不到一天,王府當夜走水,大火侵蝕,毀了十來間屋子,其中恰好就有停棺的那間。

一個絕世病美人香消玉殞,死得突然,死後連灰都不剩,令人唏噓,更顯撲朔迷離。

叫人奇怪的是,安郡王府出事後,三公主竟連面都沒露,仿佛之前種種癡戀傳聞只是幻影泡沫。

寶鸞埋倒軟榻,瑰麗小臉滿是淚水,時不時發出小貓兒可憐又淒淒的哭聲:“……都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他好歹還有幾月壽命。”

班哥立在榻前,衣袍全是被湯水潑灑的痕漬,他從容擦拭臉上被寶鸞啐了一口的唾沫,死盯她臉上涕泗的眼淚,嫉妒又憤恨。

要是有天他死了,她會不會流這麽多淚?

一個廢物秧子,哪值她哭泣?

此子癡心妄想做真夫妻本就罪該萬死,有幸被她選中,他竟不珍惜不頑抗到底。

真該讓她看看那個病秧子求饒時的窩囊樣,一刻鐘都撐不到就已屈服。這般心智不堅的人,更該死。

他聽她哭,心煩意亂,只想狠狠擦掉這張小臉上的淚痕,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做了,捧住她後腦勺,迫使她擡起頭。

聲音委屈冷硬:“別哭了,你都沒有為我掉過這麽多眼淚。”

寶鸞不理他,繼續掉金豆,班哥低下頭,抹淚的巾帕沒用上,舍不得浪費,他一點點舔幹凈。

她哽咽的哭聲慢慢停下,罵聲漸起,顛來倒去地罵他,軍營裏學的渾話粗話全都用上。

罵著罵著,發現他越來越來勁,好似得償所願,簡直不可理喻。

他聲音調侃混著滿足,輕輕嘆息:“這樣多好,你嘴裏談的只有我。”

寶鸞罵聲哽在喉間,哭也不是,罵也不是,人生實在艱難。

重新埋臥在榻,腕間金鏈環嘩啦作響,發出恍若玉石碰撞的聲音,更讓人深覺刺耳難受。

她已記不清這是第幾天,他說到做到竟真的將她鎖起來。或許是八天,或許是九天,她太忙於羞憤、生氣和震驚,沒有心思在意日子的流逝。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自她抵達涼州的那個夜晚,他從身後擁住她時,她就知道的,這個人癲狂惡劣,骨子裏視眾生為無物的狂妄病態,這世間他毫無所懼。

可她竟天真地以為自己能讓他克制。

回想當初,那個時候她多麽難以接受啊,他毫不留情戳破她早有察覺後的自欺欺人,他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終於一點點敲開她戒備的心房。

她想過的,這世間除了她自己,或許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她。接受又何妨,這般瘋狂到了極點、真摯火熱的愛,嘗試一回又何妨。

如今方知,是她自大。兇惡的狼崽子視人命為螻蟻,又怎會為人馴服。

班哥停下來,難耐地問:“怎麽不出聲了?”

她正懊惱得無地自容,哪肯理會他。

班哥上手一翻,看見她臉上渙散的神情,背一下子繃得筆直,無所適從。

“你還在為他難受?相識不到一個月的人……”他既憤懣又擔憂。

是不是這些天悶壞了她?可他不能放了她,一放開,她不知飛去哪。

她是天上的雁,是高空的月,是他不知怎樣才能掠得芳心的玉菩薩,多想她行行好,再多喜歡他一點。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遲早要死的。”他惡聲惡氣,“沒有殺他,難道還不夠?”

鄭重提醒她:“是他自己死的。”

一個玉枕當頭擲來,偏身躲過,他語調陰嗖嗖:“你為他打我?”

“打你怎麽了。”寶鸞想到可憐的安郡王,一輩子立志做小白臉,好不容易如願了,結果臨門插一腳,不但丟了命,死的時候還是殘缺的。

不知到了下面,閻王是否會替他補上,若是投胎做涓人,那她罪過就更大了。

寶鸞現在也不求什麽了,反正他是不會放過她的。無奈地摸了摸腕間金環,鼻音濃厚:“好歹讓我為他上柱香,履行之前的承諾。我許諾過,無論怎樣,一定照拂他的老母,為他姐妹尋好親事。”

班哥不以為然:“何必你親自操勞,我來辦便是。”

寶鸞只好說:“畢竟有過婚約,他死了我連面都不露,外人怎麽看我?”

沉默了一會,班哥見她臉色越來越沉重,垂目握緊手上金鏈環,不情不願道:“最多停留一刻鐘,我陪你一起去。”

原本湊合就完的拮據喪事,由於公主和親王前去祭奠哀悼,突然間熱鬧盛大了起來。

三公主靈前痛哭,不似作假,真情實意的眼淚,總是格外讓人動容。旁人看著都有幾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