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寶鸞想要一個武教習並非一時興起。

得知自己將要和親的那刻起,她就一直在想,該如何擺脫和親的命運。

是的,她不想和親。說她自私自利也好,說她不顧大局也罷,總之她不想嫁到草原上去過茹毛飲血的日子。

而且,這次所謂的“和親”,根本就和大局毫不相幹,她不過是太極宮和永安宮兩宮鬥爭的犧牲品。

班哥早已經告訴她,喀什的支持與否對於戰況毫無影響。她甚至從他隱晦不明的話語中聽出另一種意思。

再溫馴的兔子面臨危機之際,都會不顧一切地奮力掙紮。寶鸞自覺比兔子要兇狠一些,所以她的抗爭來得也更迅猛。

武教習娘子對這一點深有體會,上報給六殿下的書信中,不得不暗示一句——比起強身健體,公主對殺人的興趣更大。

私下揣測貴人的意圖,是不太得體的。為了避免逾越不敬的罪名落下來,教習娘子大篇幅描繪公主在校場時的情景,盡可能將自己小小的暗示合理化。

於是一位勤奮用功頗有毅力的公主形象就此躍然紙上:她從不偷懶逃學,每日天沒亮就早早到校場準備——這一點令班哥驚訝,他鮮少見她早起。

他接著往下看:“公主心性堅韌,每每含淚欲泣,當即咬唇仰頭,嚶嚀之間,從無怨言。”

班哥心疼之余有些道不清的情愫,腦海中浮現寶鸞要哭不哭的樣子,思緒差點飄到十萬八千裏外,緩了好一陣,才看完整封書信。

寶鸞的意圖很好猜,不必人提醒,他也知道她想做什麽。

他燒了信,吩咐人以後不必再將信送來,命人備上好的跌打膏藥送到寶鸞下榻處。幾日後,又送去一把吹毛立斷的匕首,讓教習娘子獻寶公主。

到了開春的時候,戰爭的號角再次吹響。帝國的鐵騎軍隊正式朝著高原雪嶺出發。

一個春寒陡峭的日子,新晉的帝國駙馬帶著他的部落勇士們前往青海湖附近的駐軍地。

美麗的無雙公主,正在自家兄長的營帳中等待著出嫁。

喀什心裏說不出的得意,抵達目的地時更是興奮到了極點。沒有什麽比一個身份高貴容貌絕美的女人更能襯出他的偉岸了!如果有,那只能是帝國肥沃的土地和數不清的奴隸。

幸運的是,當他得到公主,也就相當於得到土地和奴隸——公主的封地食邑極為可觀。

他打聽過了,帝國的公主們出嫁時才會有封號和封地食邑,無雙公主早早就得到了這一榮賞。

可惜的是,小公主的食邑沒有因為出嫁而得到更多增戶,她的天可汗阿耶似乎忘記了這一點。

也許等小公主生下他喀什的小雄鷹,大方的天可汗才會記起來。

喀什坐在馬背上,高昂著頭顱,一邊算計著自己將要到手的好處,一邊享受族人們的奉承和祝福。

“克魯倫河奔騰歡唱,陰山的氈房掃榻相待,草原無往不勝的雄鷹,高高舉起他害羞的新娘。”臨近目的地,喀什大聲唱起部落的迎親歌謠。

放肆的歡笑聲宣示著其主人的勢在必得,直到他看到一隊訓練有素的騎兵從面前經過。

這一支三四百人的隊伍其實算不得什麽,但喀什還是下意識放低了說笑聲。

自從帝國發起對吐蕃的遠征以來,天可汗的第六子晉王領著這樣數量少的精銳騎兵不知奔襲了多少次,次次皆大勝而歸。他仿佛是草原的主人,無論日夜,無論身處何方,從不曾有迷失方向的煩惱。

聽聞他還是此次征戰的行軍大總管,身負統領六軍的重任,對於這種既能決戰千裏之外,又能身先士卒沖鋒陷陣的人物,喀什認為自己最好不要與之交惡。

前來接待的是個禮官,還有三兩小黃門,連個低階武官都沒有。喀什不悅地掃視前方僅能看到一點頂蓋影子的氈帳,粗聲粗氣:“為何我的帳子離公主如此之遠?”

禮官用不太流利的草原話回答:“公主身份尊貴,居帳自當設於大總管左右。”

大總管指的是六皇子,統帥的居帳自然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靠近的。喀什知趣沒再問,臉上猶帶著憤怒,做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來。

來了三天,仍然無人問津,喀什又喜又氣。放任客人在營地四處走動這種事,傻子都不可能做,除非,已經將客人視作自己人。

還沒和公主成親就得到這般殊榮信任,不能不叫人高興,可總是晾著不理,著手令人惱火。

喀什是個自負傲氣的人,強忍下鞭笞禮官和小黃門的沖動後,他決定主動出擊。

既然公主不來見他,那他就去找她!

喀什的運氣不算差,他很快見到了寶鸞。

小公主一身灰撲撲的袍子,臉上頭上沾著灰塵,大汗淋漓地跌在泥坑裏,估計是摔了腿,好幾次嘗試爬起來都以失敗告終。旁邊一個壯碩的中年婦人面無表情問:“公主,還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