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色,近黛青色,大地雪冷霜寒,白茫茫好似琉璃世界。山風鼓蕩,勁疾得能吹動盔甲戰袍。

山林下,一隊人馬朝北而去,重盔硬甲,負弓攜刀,一面大旗高高揚起,上面寫著一個顯眼的字“單”。

這一隊人,是小單將軍和他的兵。

小單將軍奉命前往沙州支援,孟將軍準備攻下沙州城,命小單將軍領後備軍,後備軍不止小單將軍這一隊,田將軍此次也是後備軍主力之一。

沙州城一仗,籌備半年之久,孟將軍早就定下攻城之策,這一仗,幾乎沒有什麽懸念。

後備支援的隊伍,可能連人頭都摸不到幾個,去了也是收拾戰場。當田將軍提出兵分兩路時,小單將軍這一支隊伍自然而然從大隊伍脫離。

田將軍行軍速度慢,雖然算不上耽誤軍情,但小單將軍想要早點趕赴戰場,也沒人能說出個不是來。

小單將軍熱血上進,明知攻沙州城沒有他的份,也上趕著往前湊。田將軍很是喜歡。

這省了他的力氣,不必另外花心思讓小單將軍落單。

小單將軍的人馬拔營兩天,前腳剛走,後腳田將軍就讓人給伊坦帶話:報父仇的機會來了。

伊坦在山上埋伏,等了整整兩天,總算等到他的殺父仇人。

竟然是個斯文似書生的少年。

在一群虎背熊腰,黑鐵塔似的粗漢子裏,英氣勃勃的小單將軍,成了伊坦眼裏最文弱最不像軍人的人。

他左看右看,都覺得這該是女人。

被一個秀美像女人的少年殺了父親,伊坦覺得羞恥。他的父親是個大英雄,殺他的人,也該是個大英雄才對。

至於大英雄該是什麽樣,反正不是山下這個少年的模樣。

草原上的人生得壯如水牛,伊坦瞧不慣小單將軍的眉清目秀。

伊坦對他的部下說:“一會出去,誰都不準對他動手,我要用我父親的戰馬,親自將他踩成肉泥。”

他帶來的人全是部落裏最勇猛的精兵,又占據先機和地利,此行報父仇,伊坦勝券在握。

面對突然出現的敵軍,小單將軍的隊伍分毫不亂,他們整整齊齊擺出方陣,沒有一個士兵驚慌恐懼,更沒有人逃跑。

他們是一千人的隊伍,伊坦是五千人的隊伍,小單將軍的這一千人,半數是新兵,伊坦的五千人,全是作戰經驗豐富的勇士。哪邊勝算大,一目了然。

戰場上逃命的人,大多是新兵。小單將軍的新兵不但不害怕,而且還很有士氣,伊坦驚訝之余,暗暗對小單將軍高看一眼。

這是個會帶兵的人。

伊坦高聲喊道:“你過來,與我打一場!今日,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我的父親!”

兩人有殺人之仇,仇深似海,兩軍開打前單獨決鬥,無可厚非。

士兵們各自往後退一步,讓出地方,分別搖旗呐喊,為自己的將軍助威。

同樣年輕的兩個少年,身手皆是一等一的好。從體型上來說,伊坦黑熊般的身體,不管是力氣還是個頭,都比蘭枝玉樹般的小單將軍更有優勢。

況且,現在的情況,是伊坦的人重重包圍小單將軍的人。小單將軍這場生死之鬥,與其說是決鬥,不如說是困獸之鬥。不管怎樣,他都是要身先士卒的。

在這種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打壓下,小單將軍本該一點點被擊潰。可他沒有。非但沒有,反而氣勢逼人。

伊坦漸漸吃力。

他知道小單將軍趕了兩天急路,這種天氣行快馬,人不可能不困乏,所以決鬥之前,他想的是十招內斬殺對方。現在的形勢超乎意料,他一個在山裏休整了兩天的人,竟然敵不過一個披霜帶露日夜急行的人。

“你習的哪種功夫?”伊坦咬牙,心裏又恨又不甘。

小單將軍威風凜凜,有如天神:“我習的,只有一種功夫——殺人的功夫!”

伊坦被一刀震出幾步外,眸光瞥見對面少年犀利的眼神,寒氣森森,像是看死人。

不對。伊坦起疑,一個將死之人不該有這種眼神。

一個武功再高強的人,也不可能在知道自己被圍困只能葬身此地後,還能鎮定自若地用這種目光看待對手。

除非,他知道自己不會死。

快速察看小單將軍身後幾個親隨,伊坦發現他們臉上竟然有嘲弄諷刺的笑意,眼裏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不對,很不對!

不害怕和興奮,是兩回事!

又過了兩招,伊坦借由防守的姿態往後退一丈,退到自己的馬面前,縱身一躍,騎馬往回奔,當機立斷大喊道:“放箭,殺光他們!”

伊坦懷疑有詐,所以他不敢再拖下去。哪怕被人笑話沒骨氣,他也顧不得了。

箭雨如林,其中百來枝箭全射向小單將軍,盾牌堅硬,似山般將小單將軍護在其後。

小單將軍揚眉笑道:“將士們,那是個孬種,打不過就逃的丘八!都聽好!立功的機會來了!沙州城揀不到的人頭,這裏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