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寶鸞的臉,不知不覺又鼓起來,殷紅的唇,也高高噘起,瓊玉似的鼻翼微微顫動,全是氣出來的。怒,於眸中顯現,像是要噴火,可惜沒什麽威力,落在班哥眼裏,只看出一雙美眸神采飛流。

洪流滾滾的怒火,這就成了慧波醉人。他氣定神閑地看著她,心裏想什麽,面上一覽無遺。

要生氣,要鬧騰,都可以。鬧完了,該怎樣,還是會怎樣。

寶鸞在這平靜無瀾的注視下,心裏像是被狠狠蟄了一下,又麻又酸,不痛,但說不出的難受。

她大喊:“你不走,我走!”轉身沖出去,狠狠摔了門簾。

石小侯爺目瞪口呆,這和他想象中的琴瑟和鳴不太一樣,公主,貌似不樂意。

“殿下,這……”

班哥揮揮手,示意石小侯爺自便,快步往屋外去。

石小侯爺也從書房出來,遠遠望見六皇子跟在公主身後,人依然是俊美威嚴的,光一個背影,就足以吸引萬千女郎。姿態,卻是卑微的。

在石小侯爺看來,殿下為公主折腰,花費大量錢財供養公主,在公主不給好臉色的情況下,還得哄著公主任由她發脾氣,這就叫卑微。

公主,其實算不得真公主,而皇子,卻是貨真價實的皇子,以後也許還會登上那個位子。沒有六皇子,公主現在可能連公主府都住不了。

班哥對寶鸞的心思沒有令石小侯爺大驚小怪,寶鸞對班哥的態度卻讓他大為吃驚。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古人,想法自然也是古代現實主流觀,他認為寶鸞應該依仗班哥,不是有意看輕寶鸞,而是他所受的教育,使他不得不這樣想。

在石小侯爺的觀念裏,一個被放逐的假公主,就算有湯邑有封號,沒有人為她撐腰,靠她自己,只能左右輾轉投機取巧,或許最後還得不到什麽好下場。

哪怕公主運氣好,能夠避開所有的風波,平安活到老,這平安,也只會是戰戰兢兢得來的,絕不可能幸福安然。

石小侯爺為寶鸞著急,就算要受鉗制,可受許多人鉗制,和受一人鉗制,孰優孰劣,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路上三個月的相處,石小侯爺不能說對寶鸞沒有一點好感,所以才會有此一急。

他望著寶鸞逐漸消失的身影,又憐惜又心焦:等殿下的權勢顯出來,到時候多少人攀附他,小公主,人在屋檐下,要學會低頭。

寶鸞在花障軒亭間一通亂走,顯而易見,她迷路了。

公主府太大,她才住兩天,根本不熟悉。

別說找大門離開,就連回她自己院子的路都找不到。

來的時候,是侍女引路,從書房走的時候,侍女一個都沒跟上來。為何不跟上來,自然是有人不讓。

身後不到一丈的距離,那個人不緊不慢地跟著。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說話,唇角噙笑。

他一定是在等著看她笑話!寶鸞憤憤然,路上偶爾遇見幾個下人,很想問一問往大門的路怎麽走,一想到班哥在身後看著,嘴緊緊抿住,死撐沒有開口。

又是一個轉角,寶鸞余光速瞥,只見那個人討厭的人錦衣流雪,衣帶飄飄,頗有幾分晉人風氣,怎麽看,都是一個光華燦燦的人物,現在卻變成一個不道德,沒有羞恥心,不可理喻的人。

寶鸞橫沖直撞,從黃昏走到天黑,也沒找出一條正確的路來。

樹影月斜,花木郁郁,夜幕下的青石板路,幽靜而深遠。

寶鸞走得筋疲力盡,除了乏累,還有點害怕。這路,竟然無人掌燈,黑漆漆,怪可怕。

她想到前幾日看的怪異志,裏面有妖怪,一到夜晚就從園林裏爬出來,專門吃人影子。

寶鸞緊盯自己的影子,心莫名懸起來。

風,呼呼地吹。隴右的北風,本是勁邁的,被公主府的茂密花木岔開,就成了夜貓子叫宅似的哭聲,詭異淒厲。寶鸞咽了咽口水,攏緊脖子處的狐毛圍領。

撲面的寒冷,襯著風哭聲,寶鸞下意識去瞄身後的人。

一看,沒有人影。

不知何時走的。

獨自面對黑深的路,寶鸞瞬時頭皮發麻,步子僵住,怎麽也擡不動腳再往前走。

她像一只惶恐的玉兔,對四周充滿懼怕。卻還是沒有開口喊人。

班哥在樹後躲了一會,不見寶鸞找他喊他,怕風太大吹下去會吹壞人,只好主動現身。

他從身後抱起寶鸞,寶鸞猛地跌入溫熱懷抱,渾身一個打顫,啊啊啊地尖叫幾聲。

有妖怪!

一只眼閉著一只眼睜開一條縫,看清是班哥,像被人掐住脖子,立馬收住聲。

她張著圓圓的杏眼,眼睛朝天上看,一臉淡然冷漠的表情,仿佛剛才害怕大叫的另有其人。

班哥兩只手抱她,孔武有力,寶鸞坐過最平穩的肩輿也不過如此,象征性哼一聲,雙腳實在酸楚,沒有說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