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劍冰涼鋒利,削金如泥,只差分毫就能取人性命。

齊家大郎面上的暴怒頓時僵住,顫顫巍巍道:“齊、齊無錯,你別亂來,我可是你親表兄。”

齊邈之笑道:“是親表兄才好,正好全了我大義滅親的高潔品性。”

鬧出這麽大動靜,其他幾個齊家郎君去而復返,想要解救齊家大郎,手邊卻無刀劍武器。

進出宮宴,賓客不得攜帶利器,隨意佩戴刀劍出入宮中每個地方的人,唯有一個齊邈之。

他們深知這竇家改姓的小兒性情肆蕩,是個目中無人的瘋子,卻不知他瘋到這種程度,竟能對自家人刀劍相向。

殿外的侍衛像聾了一樣,齊家郎君們喊了好幾聲“來人”,門口連個晃動的人影都沒有。其他參宴的賓客一見鬧事的人是齊邈之,早就遠遠避開,歌舞喧囂聲依舊。以齊邈之為中心的一圈方寸之地,自動被人們無視,發生什麽事都不稀奇。

女官想要偷偷報信去請皇後,齊邈之揮揮手,立刻有人上前纏住女官。

齊家大郎趴在地上,只覺得脊椎都要被踩碎,他平生從未遭受這般羞辱,被人用劍指著,用腳踩著,又懼又氣,眼睜睜看著自己受辱,卻無人解救。

他依稀察覺這場無妄之災是因為無雙公主,可他仍不敢確信自己同公主多說了幾句話就要遭此奇恥大辱,直到迎頭一壺酒澆下,澆得他猶如落湯雞。

齊邈之扔掉手裏的空酒壺,另取一壺烈酒灌進齊家大郎口中,痞裏痞氣地笑:“表兄,我敬你一杯。”

齊家郎君們目眥盡裂,其中一人喊道:“齊無錯,你同為齊家人,怎能如此對待自家人!”

齊邈之置若罔聞,一壺酒灌完,踹開齊家大郎,牽過寶鸞往殿外去。

人們自覺讓出一條路。

齊家郎君們氣得發抖,痛哀:“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齊家大郎在兄弟們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來,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他喘著氣,發紅的眼緊盯前方離開的一對人影,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

夜風涼寒,金桂撲鼻。

秋風颯颯寒意沾面,因桂花的香甜,多出一抹清暖之氣。

蓬萊島上種滿桂花,從蓬萊殿一直到湖岸,熱鬧的宴慶聲漸漸消散身後,濃夜中的桂花香隨風四溢。

寶鸞一只手被齊邈之牽在掌心,兩掌相貼,滾燙的溫度漸漸炙出水霧薄汗。

她最不喜沾染旁人的汗漬,這次卻沒有掙紮抗議。齊邈之側眸瞥一眼,她低著腦袋,似在出神。

齊邈之猶豫半晌,松開手掌,握住她的手就要用自己的衣袖擦汗:“怎麽,嚇著了?嫌我兇,嫌我暴戾?”

寶鸞緩聲道:“你一貫如此,我是知道的,怎會被嚇到?”

齊邈之聽著刺耳,目光探過去,她仍是低著眼眸,若有所思,不曾同他對視。

黑夜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知道她垂著腦袋不肯看他,心中升起一團無名火,以為她又在嫌棄他蠻橫無理,揮袖一震,轉身大步離開。

寶鸞一頓,提裙追過去。

齊邈之聽見身後腳步聲,知道她追了過來,放緩腳步,心裏的火氣稍稍平息,嘴裏卻陰陽怪氣道:“追過來作甚,還想罵我不成?便是我故意攪了你的生辰宴又如何,我齊無錯做事,從不需向人交待什麽。”

寶鸞跟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慢悠悠地逐著,兩個人始終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

齊邈之余光瞥不見人,語氣有些沖:“你啞巴了?”

腳步聲停住,她沒有繼續跟上來。

齊邈之走得更慢,猶如蝸牛挪移。他自知話語過分,卻無法平心靜氣低頭討好。

今日宮宴他本不該遲來,被皇後派去的人攔在府裏,硬逼著相看了幾個世家女,這才得以出門。

太子和皇後之間的爭鬥越演越烈,太上皇有意放任,不知是想考驗太子還是考驗皇後,朝堂上下劍拔弩張。

許是因為被親生兒子連連打擊,皇後一改先前的行事作風,不再顧忌外戚專權的名聲,先是從幽州調任齊家嫡系子孫,而後又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皇後想讓他聯姻,用他的親事為她的權勢墊上一塊磚瓦。

他心裏本就憋著火,見齊大郎死乞白賴纏著她,火上澆油,恨不得一劍捅死那廝。

“齊無錯。”她的聲音細細的,輕柔似一縷煙。

齊邈之心下一松,她沒有走就好。

“作甚?”往前走一小步,往後退兩大步。仍背對著寶鸞。

“他們姓齊,你不怕眾叛親離嗎?”她語氣遲疑。

齊邈之緊皺眉頭:“你想說什麽?勸我回去同齊大郎賠罪?不必你替我操心,就算我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也不需你來替我收屍。”

“我這個人天性如此,改不了也不想改,你若嫌我不好,趁早遠了我。”

“只是你遠了我,我卻不一定要遠你,待我膩味了,我再放了你。在那之前,你最好忍著些,將我當成你敬愛的表兄你親近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