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寶鸞不解,問:“你為何這樣說?”

李雲霄指了殿中央說:“待會主客同樂,你看有哪位郎君娘子願意下場為他共舞。”

寶鸞遽然停下腳步。

此年代,一個合格的貴族郎君辦宴,要能喝酒能撫琴能作舞,健舞軟舞樣樣精通,不僅自己要會玩,還要帶動氣氛讓賓客願意下場一起共舞。男子大多作胡騰舞,若伴舞者為女郎,則以胡旋舞襯之。就連聖人舉辦宮宴,興致所至,亦會下場與人共舞。

她光想著請太子為班哥撐場,卻忘了主賓同舞這件事。

班哥會不會貴族舞樂暫且不提,若是沒有人願意捧場,那得多丟人啊。

寶鸞在人群中四處找尋班哥的身影,甚是發愁:他應該有找人捧場的吧?

“你在看什麽,莫不是想尋人為他解圍吧?”李雲霄認定沒有人願意和班哥共舞。

就算他長得好看足以迷惑人,也不代表那些小娘子心甘情願當眾出糗。萬一他舞藝拙劣,踩踩踢踢,吃苦的可是別人。

“喂,你也和李延一樣變傻子了嗎,你關心他作甚,你該和我一起討厭他。”李雲霄猛搖寶鸞肩頭,“李寶鸞,他以前只是你的隨奴,就算現在成了皇子,骨子裏依舊卑賤,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李家人。”

李雲霄恨鐵不成鋼:“李寶鸞,他和他的阿娘害了你,你該恨他唾棄他!”

寶鸞滿頭簪釵步搖都快被李雲霄搖落,她扶著發髻遠離李雲霄,避到雕柱後,垂目輕聲道:“可若沒有他,哪有現在的我,我哪能做李家人,哪能有阿耶阿兄,哪能和你姐妹相稱。”

李雲霄一愣,暴躁的火氣澆滅大半。

她依舊不喜歡班哥,可李寶鸞是個傻子,她說服不了傻子。

“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人害慘。”李雲霄語氣高深莫測,仿佛世外真人。

寶鸞抿抿嘴沒回嘴,從袖中掏出巴掌大的銀鏡,背過身悄悄整理儀容。

席間,班哥同郎君們喝完酒,轉頭向娘子們敬酒。

醇烈的燒春換成馥郁的果酒,貼心周到。娘子們目不轉睛盯著班哥,年紀長一些的膽子稍大,直言不諱誇他生得好看;年紀較小的臉皮稍薄,羞紅臉只想同他碰杯。

班哥溫柔帶笑,一視同仁,看似熱情,實則連眼都沒擡過一下。

初春的風,乍看日光耀耀一派暖色,真正置身其中,方能察覺寒冬未褪透骨薄涼。

這邊娘子們嘆他謙謙君子,那邊袁騖坐回去同三皇子李皎道:“若是可以,殿下最好能與六殿下交好。”

李皎兩眼一垂一擡,掃視袁騖:“景略,你怎麽也和那些春心萌動的小娘子一樣,為我六弟的好相貌折服?他雖生得好,你也沒必要這樣吧。”

袁騖板著臉:“李三郎,自重。”

李皎笑了笑,遞一杯酒給他,以作示好。

袁騖推開酒,神色嚴肅,壓低嗓音:“今晚在場的人,幾乎全是第一次同六殿下見面,可六殿下卻熟知他們的家世姓名相貌,他與人三言兩語交談一圈,便能從中推出各人的喜好和性情。方才我走時,那幾個清高自傲的世家子正邀六殿下前去府邸做客。”

又道:“他入皇室不過一月有余,舉止儀態卻比你這做了多年的皇子更像皇子,他今年尚滿十四歲,行事已是如此聰慧。”

袁騖欲言又止,暗嘆:這般待人接物的面面俱到,多成長兩年,以後豈不手段通天?

這話未拋出來,袁騖憐惜這少年處境不易,不想李皎過度忌憚他。

皇子難當,尤其是李家的皇子。上有太上皇聖人皇後三座大山,下有長安各大世家勢力拉鋸。雖有太子擋在前面,但既然做了皇子,就算有心做閑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皇子中最幸運的人,非四皇子李延莫屬。無人會在一個傻子身上算計利益,亦無人會對一個傻子寄予希望,傻子無憂無慮,最是幸福。

袁騖的話令李皎臉色發沉,李皎先是朝太子的方向瞄一眼。太子神色淡淡扶首飲酒,仿佛滿堂熱鬧與他無關。李皎移開目光,去尋班哥。

班哥離席站在連通前殿中殿的過道邊,自席間看去,隱隱只能看見一片衣角。

宦官端來醒酒茶奉上。

一個武將家的小娘子避開人群悄悄跟隨上前,活潑大膽地伸出手,想要拍一拍班哥的肩膀。

班哥察覺身後有人靠近,往旁一閃,小娘子的手落了空。

小娘子兩眼亮晶晶:“六殿下,你躲得好快好厲害。”

班哥款款一笑,有意拉遠距離,疏離不失客氣:“娘子是要出去透氣醒神嗎?”

小娘子定定地看著他:“六殿下,半個時辰後主賓同樂,我、我願和殿下共舞,無論殿下想要什麽舞樂,拓枝舞,龜茲舞,回鶻舞,南詔蠻舞,又或是胡旋舞,我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