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2頁)

他揉揉眼睛,聲音哽咽:“我是世間最沒用的人。”

寶鸞驚慌發急,一只手捂住他的唇:“你怎能這樣說自己,我真的沒有生你氣,我也不覺得你魯莽有錯,你別傷心,怎麽就成世間最沒用的人了?你現在是皇子,是天之驕子,哪能這般輕視自己?”

班哥眼中湧起沮喪的淚光,看似痛苦地開了口:“早知道你會疏遠我,我寧願不做這皇子,殿下,我從來都沒有攀龍附鳳的想法,我只想……”

余光瞥見少女因他這話,目光從焦急到懷疑,他心裏一咯噔,立馬改口道:“縱使我以前有過攀龍附鳳的心思,如今得了這皇子之位,享了幾天天家富貴,只覺得沒意思極了,錦衣玉食,無人分享,亦是黯然銷魂。”

寶鸞緊盯他,道:“不是還有郁宮人嗎?你可以和她分享的。”

班哥噎聲,明白自己做戲太過,引她生疑,不宜再說話,幹脆低眸含淚,默聲不語。

少年秀骨清致,長身如劍,淚水欲落不落含在眼底,任是誰見了這一幕,都不忍心再苛責。

寶鸞嗟嘆,怨自己多心,拍拍他手臂:“好啦,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富貴人人愛,誰不想錦衣玉食呢?你不必怕我介意所以故意遮掩,就算你在面前得意大笑,那也沒什麽不對,你拿回自己的身份,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班哥順勢而下,道:“殿下,你真是世間最寬容仁慈的人。”

寶鸞羞道:“我才多大,哪配得上寬容仁慈?你別誇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班哥道:“殿下這般好,所有的贊詞都不足以形容殿下一二。”

寶鸞聽到這熟悉的討好話,又高興又遺憾:他可真會拍馬屁啊,她身邊所有侍從加一起都不如他這張嘴會說話。

寶鸞正色道:“你不要喚我殿下,你自己也是殿下,這樣不好的。”

班哥淚光朦朧假惺惺問:“那我喚你什麽?我喚你殿下的時候你好歹肯跟我說幾句話,我喚你一聲小善,你就再也沒有理過我了。”

寶鸞猛不丁被他“興師問罪”,結舌起來:“我……我忙而已……抽不開身見你……”

前殿胡樂陣陣,宴間的鼎沸人聲、行酒令的笑聲從風裏遙遙傳來。

少年幽幽道:“確實很忙呢,辦宴怎能不忙,招待這個招待那個,哪有時間抽身。”

寶鸞心裏哎呀呀,嫌他計較小心眼,更嫌自己罪魁禍首令他變成這樣,輕聲細語硬著頭皮道:“我這不是來見你了嗎?”

“誰知道有沒有下次?”他忽然湊近,敏感地注視她:“我得趁現在多瞧幾眼,就算以後你不再同我相見,我亦能寬慰自己,我並非孤零零一個人,這永安宮也曾有人同我親近過的。”

寶鸞被他說得心都亂了,自責懊惱,握住他的手道:“我現在也願同你親近,只是我自己有心魔,總覺得那天翻地覆的事發生後,我不能再留在永安宮,不能留在我的親人友人身邊,我一見你,我就害怕自己夢醒。”

班哥靜默半晌,忽然道:“我有法子替你解心魔,你若信我,就閉上眼。”

寶鸞猶猶豫豫,最終還是緩緩閉上眼:“什麽法子……”

話音落,只聞耳邊風聲嘯嘯,身體騰空而起,被人打橫抱在懷中。寶鸞嚇一跳:“班哥。”

“別怕,繼續閉著眼。”少年溫柔聲音如清水流動,修長指節拽下她的兜帽,將她嚴嚴實實捂住,不叫一絲風透進去:“解了心魔,以後你不能再避著我,可好?”

“嗯。”

月色沐浴一座座金玉交輝的殿宇,雕梁畫棟,重檐殿頂。輝煌巍峨的永安宮如黑夜中一座巨大而華麗的異獸,逶迤的長廊似鱗片般比列疊重,浩渺的湖池明凈碧波,點綴各處。

兩抹雪白身影縱閃於宮殿之上,風逐著少年少女,夜空橫飛。

寶鸞依稀察覺自己淩在空中,想睜開眼看一看,又怕自己腿都嚇軟,她埋在班哥胸前,一雙手摟著他腰,手臂顫抖,越圈越緊,悔不當初。

她弱弱道:“我不想解心魔了,我怕高,我們回去好不好。”

“就到了。”

寶鸞嗚咽一聲:“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你帶我回去。”

風聲更兇了。

寶鸞立馬示好,抱緊班哥,蹭了蹭:“我跟你去,你千萬別、別將我扔下去啊。”

窗間過馬,咄嗟之間。少年的喘氣聲逐漸蓋過風聲,風聲越來越輕,直至再無凜肆之威,他輕聲道:“好了,可以睜開眼了。”

寶鸞顫顫巍巍從班哥懷中擡起頭,眼睛眯開一條縫,浩渺璀璨闖進眼中。

風枝驚鵲,長安夜色,萬家燈火,盡在腳下。

含元殿鼓樓之上,少年少女衣袂翩翩,銀月斜掛西邊,月落烏啼霜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