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許諾

寶鸞在東宮住了三日,太子的照顧細心周到,除了不再讓她往寢堂去之外,並不拘著她。寶鸞遊遍東宮上下,來去自由,甚是快活。

不是三公主,只是李寶鸞,太子默許她以一個小妹的身份依偎。這份默許溫柔繾綣,不求回報不祈回應,如水般溫潤的包容與寵愛,令寶鸞沉醉其中樂不思蜀。

可她終究還是要回到永安宮,回到她的拾翠殿。

離開東宮的時候,寶鸞戀戀不舍。太子親自將她抱上馬車,約定好下一次接她來東宮的時間,又用他將從江南西道歸來時為她帶禮物的事作為寬慰。

寶鸞不明白,為何短短三天過去,太子突然就要外出巡察江南西道一帶水患之災。

聽齊邈之說,太子是自行請命,甚至沒有事先和聖人皇後稟明情況,直接向太上皇奏請密令。

和太子同去的,還有一個寶鸞認識的人,以前的驍騎尉,如今的大理寺寺正,袁騖。

袁騖之前在十六衛任職時,便協助大理寺破過許多疑難雜案,他從十六衛突然調遣至大理寺,雖有異議,但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他憑借出色的偵查破案能力,一舉成為大理寺交口稱譽的人物。

此次袁騖隨太子秘訪江南西道,亦是太子主動提出。

寶鸞不了解朝堂上的事,但她看得出太子此行決心之大。他似乎是要做些什麽,像是雄心,又像是抗爭。她為他高興,又為他擔心,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是個男子,能為太子出幾分力。

因為太子要出行,擇選太子妃的事也就延後了。

寶鸞從太子的肩後看去,穿青衣的俊美少年垂目侍立,她特意打聽過他的名字,他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

寶鸞摟著太子脖子輕聲說:“大兄,無論你做什麽,在小善眼裏,大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能讓大兄高興的事,肯定也是全天下最好的事。”

太子身形一怔,對上寶鸞純真清澈的目光,水葡萄一樣的眼,幹幹凈凈,毫無心機。

太子將寶鸞放進車裏,淺笑捏捏她的臉頰:“小善亦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娘子,這次阿兄未能周全照顧,等下次小善來東宮,阿兄再給小善賠禮。”

寶鸞道:“大兄,江南之行,務必早歸。”

“一定。”太子放下車簾,退了出去。

今年的立冬日,同往年一樣,歡聲笑語,歌舞升平。

長安的冬日並不寒冷,寶鸞的秋衣外添一件織錦披衫,就算是禦冬了。等到深冬之時,若有幸得白雪降臨,便再披上一件鶴氅,就能在大雪中自在遊玩。

崔玄暉的書信已經寄來,寶鸞捧著信反反復復看了幾十遍。

崔玄暉在信中道,中途遇阻,發生了一些小意外,所以這段時間才會音信全無,如今阻礙已除,他已抵達東突厥都城,待探明城中形勢,便會表明身份與東突厥共商日後和平相處之事。

這些細節之事,寶鸞自然不會知曉,崔玄暉給她的那封信裏,並沒有提到任何遇險的事,是康樂長公主托人將信送給她時,另外告知她的。

寶鸞得到的信,寫的是崔玄暉一路所見所感。信中有詩雲: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寶鸞念著詩,閉上眼睛想象邊塞的風景,以至於這幾日做夢,夢裏皆是黃沙漫天,風聲似鼓。

班哥盤腿坐在寶鸞腳邊,仰著腦袋看她半伏在榻上,兩手捧著信,一張小巧櫻唇無聲地念著什麽,甚是陶醉。

班哥沒有念過書,念書並不能讓他吃飽肚子,他只跟人簡單學過認字寫字,因為會認字能讓他更容易找活幹掙錢。

班哥悄悄瞧見過那信上的字,筆墨橫姿,鐵畫銀鉤,寫得好極了。小公主總是看著信笑,看完後便將信小心保藏起來,第二天一睜開眼便又從那寶箱裏將信取來看。

班哥比從前晚睡一個時辰。守完夜回去,他並不馬上就睡,他用騰出的這一個時辰練字。

他看過那信一次,記住上面寫了什麽,亦記住那些字是怎樣的筆風。

他很小的時候便知道自己與常人不同,凡是他看過一遍的事物,皆像刻進他的腦子裏一般,無論過去多久,他都能清楚地說出所有細節。

班哥照著腦海中崔玄暉的信練字,練了好幾天,又用那字揀抄出半首詩,詩就在他的袖中,他假裝從袖中跌出那張折疊的紙。

紙疊出來,沒能引起小公主的注意。小公主的心思全放在崔玄暉的信上,渾然不知周圍之事。

班哥只好弄出動靜。

這一次,小公主總算看到地上躺著的薄紙。

“那是什麽?”寶鸞問。

班哥不答,揀起來就要藏進袖中。

寶鸞來了興趣,從他手中攔下,拿過一看,看清上面的字跡,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