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凳

班哥入了宮後才發現,永安宮真的很大,大到他三個月都沒能見上小公主一面。

進宮第一天,他被打發到馬廄。

安置他的宦官說:“以後就由你來伺候公主的馬。”

他知道宮裏有宮裏的規矩,特意藏了一錠金錁子。金錁子悄悄遞到宦官手裏,宦官神色動容。

但僅僅也只是動容而已。

宦官想收不敢收,心痛地將錠金錁子推回去:“你就是送再多的金子也沒用,乖乖滾去馬廄吧。”

班哥窺出端倪,沒有一味糾纏,金錁子仍送給宦官,道:“能去馬廄是我的福氣,這錠金錁子就當是我和公公結個善緣。”

宦官見他並無所求,這才收下:“你小子倒是上道。”

或許是一錠金錁子的魅力,宦官同他多說了兩句:“說起來你小子也是命好,是公主自己從外面帶回來的,不然這會子哪有命在這跟我說話?即便不死,也得割下二兩肉。”

班哥下意識夾緊腿,嘴上不忘道:“多謝公公指點。”

宦官揮了揮拂塵,最後囑咐一句:“以後見到永國公,記得避開。”

一張肆意張揚的臉浮現眼前,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班哥想起小公主被帶離的背影,眸色一沉,眼簾低垂,答了聲“是”。

皇家馬廄在永安宮南側,隔壁就是馬場,貴族子弟們打馬而過的歡聲笑語從墻那頭飄來。

班哥去了馬廄後,經常站在墻下側耳傾聽。

他聽過小公主笑,他記得她的笑聲,如幽谷清泉般幹凈空靈。

馬廄的人都知道最近來了個新人,相貌不凡,沉默寡言,雖是個半大孩子,但幹活利索,一人可抵五人用。

大家聽說他是三公主帶進宮的奴人,又見他經常爬上高樹眺望拾翠殿所在的方向,遂有人好心勸道:“伺候公主的人多如牛毛,你能被公主選中入宮,就已經比尋常人強上百倍,該知足了。”

言下之意,公主身邊這麽多人,哪想得起你一個小小的奴人?

班哥聽完,一笑而過。

他將宮裏發的俸銀分成兩半,一半寄給宮外的郁婆,一半送給上次安置他的那個宦官。

宦官姓黃,得了他的俸銀,起先沒當回事,這點錢塞牙縫都不夠,收下都嫌降身價,後來見班哥雷打不動每個月都堅持送俸銀,也不托他辦事,每次來都帶著笑臉,也不喚“公公”了,“哥哥”長“哥哥”短地喊他,一張俊秀的臉要多討喜有多討喜,黃公公想起自己宮外的幼弟,心裏僅存的那點善念發作,動搖了。

原來三個月前那場樂宴過後,李延便病倒了。不知道被李世的兩海碗酒灌病的,還是被宴會上嬉鬧的人群嚇病的,上吐下瀉,高燒不止,一病就是三個月。

寶鸞守著生病的李延,滿心焦慮,根本無暇顧及他人。等她察覺自己似乎忘了誰,已是李延病好痊愈的時候。

馬場賽馬,寶鸞的馬忽然嶄露頭角,成為每次賽馬的魁首。

皇家馬場半月一次的賽馬,貴族們下注賭馬,純粹取個樂子。馬的主人們也不在意,誰的馬輸誰的馬贏並不要緊,只要不傷到愛馬,任由他們自己鬧去。

有時候是聖人的馬脫穎而出,有時候是皇後的馬遙遙領先,太子和二皇子的馬也曾做過贏家,而寶鸞的馬,一次都沒有贏過。

馬監司的人往拾翠殿一連跑了三次,第四次來送贏錢的時候,傅姆忍不住在寶鸞面前提了句:“真是奇怪,怎麽又贏了?”

寶鸞問:“誰贏了?”

傅姆道:“殿下的馬。”

寶鸞好奇:“我的馬?

傅姆說出馬場賽馬連贏四次的事,寶鸞也覺得稀奇:“我的小紅和小白何時變得這般厲害?”

寶鸞養了兩匹馬,一匹皮毛火紅,一匹潔白如雪,都是聖人贈的。

傅姆心疼寶鸞三個月都沒好好玩樂過,一個被全宮厭棄的傻子,明明分文不值,公主卻為他忙前忙後,甚至還趕走了前來看望的二皇子。若不是有公主在,只怕那個傻子早就病死。

傅姆見今日天高氣爽,趁機勸寶鸞去殿外遊玩,去哪都好,只別再去四皇子的居所就行。

公主每次去,必要親自喂四皇子喝藥,事無巨細全都要過問,小小一個人,照顧起人來的架勢,不像妹妹,倒像姐姐。

傅姆想到這,忍不住小聲嘆道:“也不知四殿下修了幾世的福分,今生才能得公主這樣一個妹妹。幾位皇子殿下待公主都很好,公主卻獨獨對四皇子格外上心。”

這話寶鸞不愛聽,道:“四兄就是四兄,他天生與別人不同,我待他好些也是應該的。”

傅姆悄悄掃量寶鸞瓷白如玉的臉。

光潔的額頭,清明如水的眸子,遠山般婉約的黛眉,嬌若桃花的面龐因為年紀小而顯出幾分青澀,這幾分青澀絲毫不能掩蓋她的美麗,反而令她更為純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