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眼裏不揉沙

趙煦這道旨意,自然不止是為了痛斥‘舊黨’,給‘新黨’正名。

本質上來說,還是在凸顯皇帝的神聖地位,昨天你可以改我老爹的,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改我的了?

那我們父子這麽努力做的意義在哪裏?

蘇頌,章惇等人都是人精,很快品出味道,說完‘領旨’之後,就舉著板笏不再說話。

這道旨意,堂堂正正,並且有十分明確的針對性,誰敢跳出來指摘什麽?

蘇頌等人品出味道,肅然而立。

六部尚書也不差,板笏不自覺舉的高了一點,似乎要向所有人證明,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其他人心思則更多了,思索著這道旨意的前前後後,揣度著,趙煦是不是要再次清算‘舊黨’,真的刨司馬光的墳?

趙煦平靜的坐著,極力遏制咳嗽的沖動,臉上紅白交替,淡淡道:“第三道。”

陳皮當即拿出第三道,遞給李清臣。

李清臣已經習慣了,不動聲色的接過來。

倒是下面的蘇頌,章惇等人暗自若有所動。這第二道算是給‘新黨’正名的,這第三道是什麽?

他們都知道殿中坐著的這位官家向來不喜歡約束,不由擔心會是什麽出格的詔書,在這樣的場合,想要收場可不容易!

李清臣打開這第三道詔書,匆匆看了眼,暗自定心,沉聲道:“旨意下。”

殿中的朝臣依舊有些不安心,舉著板笏,躬身道:“臣等接旨!”

李清臣聲音朗俊,道:“朕紹膺駿命:夫天地有恒,聖道教化眾生,然則,時異勢殊,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法度亦然,因地制宜,推陳出新,世所大道……”

李清臣話音清朗,在紫宸殿內回蕩。

‘新黨’之人聽著,倍感舒服。趙煦這道旨意,其實是在給‘新法’正名,道理言簡意賅,沒有如學究般的長篇大論,否則極其容易被抓到破綻。

短短幾十個字,闡述了一個極其簡單的道理,那就是‘變’。時代在變,人自然要跟著變。

這是淺顯的,往深入一想,自然就是‘祖法’也得變!

‘新黨’高興,得到了趙煦的認可,這將是推行‘新法’的一個重要,強大的依據!

蘇頌,韓宗道沉默不語,這個道理他們自然都懂,但朝政豈能用簡單的道理去理解,去改變?

如果‘祖法’都能改動,那對‘禮法’沖擊太大,不止是朝政上,很可能會造成禮法崩壞,後人有樣學樣,天下還能太平嗎?五代十國的教訓,可沒多遠!

蘇頌等人自然不會高興,默默不語;紫宸殿裏的‘舊黨’更不會開心,只是他們沒辦法開口。

一來,他們開口也阻止不了什麽。二來,怕死。

李清臣宣讀完,群臣齊齊擡手,沉聲道:“臣等領旨!”

趙煦強忍著不舒服,俯視著群臣,神情平靜,道:“這三道旨意,朕希望諸位卿家能夠真正的明白。朕,是一個眼裏不揉沙的人。也是一個賞罰分明的人。有功賞,有過罰,不存在功過相抵。朕要求諸位卿家,在公私之間要劃分的清楚明白,對大義要有清晰的認定與取舍。諸位卿家讀的書比朕多,道理也比朕懂的多。但還是有四個字送給諸位卿家,叫做:不忘初心。朕希望諸位卿家能夠仔細的回憶一下,是否還記得讀書之初的那些想法,到了今天,還能否想起來,想起來幾分,離這個夢想距離有多遠?在殿中的,不管你們來自哪裏,曾經做過什麽,朕期待今天之後,能夠有些不一樣。”

趙煦的話很平靜,甚至有些沙啞。

但群臣還是心裏還是一震,不少人悄悄低頭,心懷畏懼。

他們的這位官家,確實不同於以往的大宋官家,這位官家,與群臣保持了某種清晰的距離,對群臣也沒有以往大宋官家的那種‘敬重’。

有那麽幾個人,甚至能從這位官家的言談舉止中得出極其怪異的感覺——那就是,這位官家似乎並沒有多在乎他們,對很多事情表現了一種奇怪的淡漠感。

就仿佛,他們這些人都死完了,這位官家也不會多在意。哪怕發生一些大的事情,事關社稷的,這位官家也能坐觀風雲變幻。

這種感覺很古怪,說不清道不明,但一些敏感的人,確確實實感覺到了。

如果這些人將感覺告訴趙煦,趙煦一定會悚然驚覺。

現在,趙煦說了這麽多,再看著朝臣們的神色,這些人有的表現刻意,有的漠然,更多的是沒有變化,如同趙煦這些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趙煦沒有再多說,先禮後兵,他的刀已經磨的足夠快,看向蘇頌道:“政事堂頒布變法政令吧。”

蘇頌沒有拄拐,擡起手,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