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去完那個電影節,唐李抱著幾個項目來給姜默下了最後通牒。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第一條,去拍一個制作班底還行的某平台自制網劇,當副導演,先賺點錢再說。第二條,答應那邊之前那邊投資方的要求,由資方定角,不要不識擡舉。

第一條路……其實也不是不能拍,重點是,確實拍不好那些,不是看不上,是不擅長,術業有專攻,那就不是他的賽道,幹嘛去自我折磨呢。第二條路,罷了罷了。

姜默聽完,裝出一副考慮過的樣子,對唐李道:“嗯嗯,兩條路都很好。所以我選第三條,自己拍。”

唐李氣得把項目資料丟他身上,罵了句:“你真的不知好歹。”

姜默這人永遠都是虛心聽別人講,聽完繼續我行我素,“行了,你又不是沈朝文,不要管我。”

唐李繼續罵他:“成天窩在自己世界裏做春秋大夢,你趁早醒醒好不好,你覺得這樣下去有活路嗎,別做夢了好嗎?”

姜默答他:“夢是我的精神支柱,你居然讓我放棄做夢?”

唐李說:“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有點什麽大病。”

姜默嗯嗯點頭:“你應該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毛病了。”

吵不下去了。

姜默擡起杯子跟他碰了碰,喝下那口半酸不苦的白葡萄酒。

這次的碰杯有些意味深長。唐李看了看他,很失望地說了句:“這是我最後一次勸你。”

姜默坐了會兒,把最後一口酒喝完,本來想走,想了想,又繞到前台找索菲亞,準備再喝一點。

“唐李這次真生氣了。”她慢悠悠說。

姜默滿不在意道:“生氣很了不起嗎,我也生氣。”

說完,他擡眼看了看這家店。下午,沒什麽人。這幾年酒吧生意不太好做,索菲亞基本是入不敷出的狀態,但還是堅持開著店,大多數時候只接待朋友,沒生意的時候就窩在前台幫人畫點圖,賺一些外快,過得勉勉強強,這店也不知道哪天就倒閉了。

她在看一個直播,一個中年男人正嘻嘻哈哈講著段子。她怎麽看起這個了?一開始沒什麽興趣,但看了會兒姜默才發現那個男主播有點眼熟,問:“這是不是以前拍過《漣漪》那個周滿雲?”是一位過去非常紅的文藝片男演員。

索菲亞點頭:“嗯,是他。拍完《漣漪》後之前他不是得抑郁症息影了嘛,老婆還家暴他……好慘,他前段時間才慢慢出來接點小活。你知道的啊,當年《漣漪》多火啊,他那張臉迷死多少人……看看,也不知道怎麽了,成這樣了,我總感覺他現在這兒,有點。”指了指腦子,“現在出來直播,大家把他當笑話看。”

“你也把他當笑話看?”

“我把他當悲劇看。”

姜默盯著屏幕裏那個男人看了會兒,笑了。索菲亞奇怪,問他笑什麽。姜默說,可能這就是喜劇的最高境界,多高明的魔幻現實主義。沒什麽大不了的,看開了一些什麽,人總會有點改變。你們覺得他是笑話,我倒覺得他超脫了,自在。

索菲亞嘆氣,問,你也是這樣嗎?

姜默不答,頓了頓, 讓她把拿自己存的那些酒出來。索菲亞皺了皺眉,問他要哪一瓶,姜默說,全部。

最後齊齊擺了一排,紅的白的洋的啤的,什麽都有。他喝一瓶,索菲亞幫他開一瓶。一開始他們還聊著天。索菲亞撐著頭看他一杯杯喝,想到什麽,問他知不知道最近那個新聞,某某地產公司偷稅漏稅,某孫姓老板的公司,被查了。姜默哦了聲,說我知道,十有八九是沈朝文幹的,語氣平淡。索菲亞問,你會不會覺得小朝文有點可怕,他做事情不留後路的。姜默舉起杯子,透過酒液去看她的臉,好斑駁。玩笑一般,姜默問,你猜猜,是我怕他,還是他怕我。索菲亞靜了靜,沉默。片刻,像是有些不解,說,一直很好奇,你喜歡朝文什麽?又說,我以前覺得你不會喜歡上任何人。姜默又笑起來。仔細看,索菲亞覺得他笑得流於表面。他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種喜歡。索菲亞盯著他,說,你知道。

姜默說,我逃不開他。索菲亞嘆了口氣,說其實你這種人,也很悲哀。姜默笑,說,是,我真可憐。索菲亞說,沒關系,至少還有個命中命中,拉著你這只風箏。聽完,他眼睛好像突然亮了一瞬,只是一瞬,像是吸一口煙,突然亮了一瞬,又悄然暗淡下來。他說,這種事不都是這樣,反正就那樣不偏不倚,那麽巧,碰上一個陪我淋雨,也幫我撐傘的人。像偶然發生,又像是必然結果。聲音飄了。索菲亞嘆了口氣,說,姜默,別喝了,你醉了。

沈朝文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姜默已經把他在索菲亞店裏存的酒喝掉了大半。別人喝到這種量估計已經神志不清了,偏生他越喝眼睛越亮,越喝越醒。索菲亞直覺他今天有點不對勁,攔又攔不住,只能悄悄把沈朝文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