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都說下坡路要好走些,但姜默並不這樣覺得。他的那條下坡路不僅僅是下坡,還有很多障礙,有的能避過去,有的則是想避都避不開。

碰上姜啟東生病那事兒的時候,是姜默第一個本子孕育的關鍵時期。唐李那會兒其實已經跟一個投資方談得差不多了,跟姜默碰頭商量好以後,唐李轉頭又去找了找那個羅總敲定後續的事,妥了。結果第二天跟姜默通氣的時候才知道,他的姜導沒辦法拍這個電影了,父親生病,他是無論如何都是要去守著的。

姜默不想讓那個本子擱淺,畢竟前期已經做了一些努力,不能讓已經找來的那些人失望,他堅持讓唐李推進下去,就算把劇本賣了也行。本子是賣了,但壓在人家手裏不見天日,就那樣黃掉了。

一個不太好的開頭似乎注定了之後的坎坷。

等自己的事情理得差不多了,姜默再整理好心情出去重拾夢想時才發現,市場變差了。

大環境是能影響生計的,市場不好,能分的蛋糕就變少,那樣直接決定了像姜默這種新導演的機會也變得更少。在行情整體不好的情況下,新導演的項目嘛,有十個黃十個。

碰壁的時候居多,什麽倒黴事兒都遇上過。拍一個長片拍到一半,投資方倒閉跑路了,涼。挑到一個類型片,和制片人見面,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聊來聊去,黃了,最後定了別人。自己喜歡的本子更慘,被人質疑來質疑去,說不接地氣啊,太晦澀,市場不會喜歡的。

殘忍的市場規律和姜默心裏的藝術標準是沖突的。如果不妥協,你就是沒片子拍。妥協了,還是夠嗆。也想過去求求人,想了想,沒拉下臉去,他不是那種性格的人。

人被否定太多次的時候,會陷入自我懷疑。

心碎過無數次,但姜默沒想過放棄。

好在他什麽都會一點,能幹點兼職,也不算太停滯不前。沒片子拍他就寫劇本,偶爾去給別的項目做做兼職,做個後期,做個場記,攝影他都做過,反正有活兒就去。只要是片場,是電影的活兒,他都去,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人總不能閑著。

一直待在那個圈子裏,至少是不算脫節的。有人打趣他說轉行算了,別的也做得不錯,姜默也只能笑笑,不解釋什麽。

人生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姜默很清楚他的低谷期來了。志氣,傲氣,被消磨了一些,有還是有的,只是大多時候他不想講給別人聽。

那年七夕前一周。

唐李拿著一個本子找來了。是他們之前談過的一個項目,拿去創投試過,沒什麽回音。姜默還挺喜歡那個劇本,叫《橄欖》,很簡單的一條故事線,一個平靜又絕望的故事,講希望破碎,人生走到末路,講男主角用一顆橄欖跟他的命運和解。姜默對這個本子其實很有信心,這是他擅長的內容。

唐李說,找到投資了。他談得差不多了,估計有戲。姜默問是什麽人投,唐李說了個名字,姜默不認識,也就哦了聲,說你繼續談吧。

一開始他都沒抱多大希望,畢竟這幾年黃掉的項目太多了。結果唐李那邊進展還不錯,說應該有戲,那個老板看了你的資料,很感興趣。

那天,姜默正在機房裏幫人趕一個後期。唐李快九點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他,讓他前往某某KTV一趟,見見財神爺,說這事兒快成了。姜默聽他說完哦了聲,說等我把事情做完,掛了電話又滿頭大汗地做了二十多分鐘才抓起手機出門。去的路上還挺欣慰,一般到了這個階段,應該是已經談得八九不離十了。

這些年哪路神仙都見過,投電影的人多,這些人往往風格迥異,有的洋有的土,有的人愛在寫字樓裏談事兒,有的人喜歡吃著飯談,有的人就喜歡在聲色場所談,姜默也見怪不怪,去就是了。

找到那個豪華包間推門進去,人還挺多。唐李拉著他給他介紹了下人,遞了個杯子給他。姜默瞟了眼桌上那堆啤酒洋酒,在心裏很不客氣地給兩位老板下了定義,人傻錢多。

姜默其實很煩跟資方聊天,因為稍微懂行些的會審視你,他們在乎的是你能不能拍出市場喜歡的東西,而非導演的個人表達,他們會聊他們對劇本的修改意見,聊很多要求,聊很多有想法的導演不愛聽的話。不懂行的那類人吧,你就只能跟他瞎扯,亂聊,比較考驗為人處世的能力。

不喜歡這種場合,但也不得不來,這就是現實的無奈之處。

老板一個姓劉,一個姓孫。姜默在旁邊聽唐李跟他們扯了會兒,有個杯子遞他跟前來,那位未曾謀面的孫老板,說:“姜導,久仰了,喝一杯。”

姜默跟他客氣兩句,把酒喝了。

他一來,這位孫老板不知道怎麽了,歌不唱了,煙也不抽了,像是盯上他了一樣,一個勁給他倒酒,一口一個,喝一杯,喝一杯,要不是這老板點了個公主摟著,姜默都險些以為這老板看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