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明後天國慶放假,咱們一家三口出去玩嗎?”段汁桃問這話有些惴惴,畢竟丈夫歷來放假都是紮頭實驗室的,她真不知道那些古怪冰冷的機器哪裏比他們娘倆兩個會冒熱氣的大活人來得好。

但那是丈夫和一家三口的營生,不僅現在養活他們一家三口,擱以前公婆還在、小姑子仍未出嫁,這筆薪水還供養著一大家子的柴米油鹽。

這十幾年間,他一直在北京上學、工作,鮮有幾次她長途跋涉來北京找他,他都說要帶她上故宮上後海玩一趟,但哪回都沒去成,學校需要他、實驗室需要他、學生需要他,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不需要他似的。

段汁桃心想,這回他要是再不陪她去,她便壯起膽子拉上兒子一起出去玩,她打聽過了,校門口就有直達故宮的313路公交車,這回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怎麽也要去上一趟。

意外的,這回丈夫單琮容答應的十分爽快,“去吧,早就想領你們娘倆出去玩了。”

段汁桃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總覺得他臨時又會變卦,“可不能這回又去不成,第一次答應兒子領他出去玩,你不好叫他失望。”

單琮容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抿嘴笑道:“也不知道是誰更失望。”

段汁桃掄起拳頭就要虛勢砸過去,單琮容穩穩當當揣過她的小拳頭捂在胸口,段汁桃重心一個踉蹌,紮紮實實跌進了單琮容的懷裏,夫妻兩個一時窩在沙發上就差擰成一團。

“哎喲、哎喲,我來得看來不是時候。”

院子的大門虛掩著,秋天夜裏涼浸浸的,這時候蚊子也少,幹燥的微風時而拂進堂屋,段汁桃嫌門口的簾子被風刮得噼裏啪啦惱人,索性全撩起來紮了上去,不想鄰居翠芝大姐這時候來串門。

夫妻間的小情趣落在外人眼裏,少不了又被打趣一番。

張教授的愛人吾翠芝,拎了小半籃的豆角,跨進門院,哄笑道:“真叫人眼熱,以前我們說小單這人悶葫蘆似的,不想在自家媳婦兒面前卻是個熱人兒。”

這種女人間串門的場面,單琮容很快就識趣地端著洗腳水出局,騰出客廳供她們閑話家常。

段汁桃一面招呼她進來坐,一面讓兒子去沏一杯茶來。

“我院子裏擷的今年最後一批豆角,家裏現在就我和老張兩張嘴吃不完,你嘗了要是覺得對口,我那還留了種,回頭你上我屋裏揀點種子回去,明年在你這院裏也辟一塊菜地。”

吾翠芝把手裏的籃子撂到段汁桃的手上,回頭接過單星回遞來的茶杯,便道:“錦瀾院今天開天辟地似的熱鬧,來新人了,那院裏都是高級人才的別墅,同一個屋裏一頭喜一頭喪,看了真叫人心裏感慨。”

家屬院也分三六九等,拖家帶口的博士住筒子樓,稍有資歷的分配新公寓,再往上些的批平房獨門獨院,要是院長、校長、特聘教授這級別的,便都安排在錦瀾院的別墅裏。

段汁桃想起剛剛丈夫和兒子的對話,很快便明白過來吾翠芝口中的錦瀾院新人就是和兒子一起插班的新同學一家。

“沈校長的兒媳婦在美國得肺癌死了,年紀輕輕才三十出頭,怎麽會害那樣的病呢?叫我說就是沈校長的兒子害的,他兒子那會上初中在附中的時候就抽大煙,不聽話得厲害,班主任和校長輪番上錦瀾院苦口婆心地家訪。後來找著這麽個好媳婦兒,聽說是在美國留學認識的,才改了性兒變乖,兩口子在美國一口氣念到博士,出息了,不過聽說沈的抽煙毛病還是沒改,你說這事兒也怪,怎麽抽煙的人沒事,反倒是嗆煙的人有事呢?”

段汁桃聽了也覺得可惜,聽兒子單星回回來說,一起插班的女同學生的極其漂亮,登上講台自我介紹的時候,連英語口語都非常地道,班上的男生沒有不看直眼兒的。

於是不由地聯想到那個如花年紀就因病痛折磨而喪命的女子,一定也生的很是好看。

“這病就是這樣,什麽時候得,什麽時候死,就跟閻王今夜下菜譜似的,看準是你了,你準跑不了;沒點到你,你就是往煙酒裏死裏蹦跶折騰,照樣大活人一個。”這些年村裏陸陸續續也有人得癌症,走得都很快,有些剛查出來人不到一星期就沒了。

吾翠芝看著單星回回屋的背影想起什麽似的,回過神道:“你家星回也插班去初一,不會和沈校長家的姑娘湊一起了吧?”

段汁桃撫了撫膝頭褲子的褶皺,道:“是一個班。”

吾翠芝“啊”了一聲,感嘆說:“這姑娘不簡單。”

單星回回屋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便聽吾翠芝拍掌道:“沈校長家的根苗沒一個簡單的。這姑娘打小在美國出生美國長大,除了皮子是中國相,其余和美國人也沒什麽區別。沈校長家就兩個孩子,大的那個不用說了,不是咱們平頭百姓能議論的,小的這個就是這丫頭的爸,沈校長家那口子還是咱們中國人的老傳統,又這麽一個獨苗兒子,覺得兒子媳婦又不在中國工作,多生幾個孩子便也礙不著什麽。這麽些年,老太太就年年催這他們兩口子再給她添個孫子,她便萬事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