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日的午後,天氣晴朗,天空湛藍得沒有一絲雲彩。

單琮容酒足飯飽後在屋裏打了個盹,醒來便看見妻子段汁桃已經把兒子單星回拾掇得神清氣爽。

溫燙的陽光灑在院子浸泡著衣褲還未漿洗的臉盆上,光線在衣物和水面間折疊,仿佛陽光是有線條和弧度的。木搓板靠在臉盆邊上,它腳下一塊晶瑩剔透的肥皂,在金色的陽光裏被照耀得如同金磚一般。

一個勤勞的妻子,總是會顯得家裏有洗不盡的衣裳和做不完的活計。

單琮容擡手招來兒子,和他介紹道:“你班主任是我第一屆的學生,畢業就簽了附中的工作,教你們數學。”

“爸,你不是教物理的嗎?”單星回古怪道。

“人家中途轉去數學系了。”單琮容說。

“是你把人氣走了?”單星回試探道。

段汁桃搡了他一把,“有這麽跟你爸說話的嗎?”

單琮容倒不以為意,推了推眼鏡道:“那是人家的愛好,理科本來就是一家,數學是大道之源,每個理科系後來返璞歸真的都不少。”擡腕看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現在騎車出發,三點到,我們早點到,別叫人家小姑娘等著咱們。”

“姑娘?”單星回和段汁桃異口同聲。

“就是和你一起插班報道的新同學。”

“哦。”是位女同學來著。

單琮容推了院子裏的自行車準備往外走,又頓下,覺得還是提前吩咐一句比較好:“星回,跟你說個事兒。”

單星回出門前蹲著最後調整鞋帶,漫不經心道:“什麽事兒?”

“一會鎮定點。”單琮容叮囑道。

難道報個道還有什麽驚險刺激的大場面要應付?

“放心吧,我打小什麽場面沒見過。”就是村裏殺豬,磨刀霍霍,刀光劍影下去血濺起三米高,別的孩子都嚇得肝兒顫一溜煙往回跑,他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單琮容被他老氣橫秋的口氣一下逗笑,“是叫你呵護著點人家小姑娘,她媽媽剛過世,身上還守著孝,你別沒心沒肺唐突了人家。”

段汁桃聽了也有些唏噓,嘀咕著:“啊,才多大點的孩子,就沒了媽……”轉頭就瞪上單星回,囑咐道:“別瞎玩笑,知道了嗎?人家不容易,就是咱們村的小牛犢沒了媽,都傷心倔得三兩天嚼不下草料。”

“那是你們大人非得賣了母牛,叫人家母子分離,屬於人為機動,人造悲劇和這能一樣嗎?”單星回指正道。

段汁桃說不過這沒譜的兒子,便也不打算和他繼續搭腔,等單琮容把自行車推出門檻,單星回在後座坐定,兩父子準備出發的時候,細聲道:“他爸,你蹬車的時候仔細些兒子的牛仔褲,別叫褲腿卷進了車軲轆裏,新買的才穿頭一回。”

單星回雙手搭了搭自己的長腿,意思是:就我這腿,還有褲腳能余出來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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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學校,單琮容去門衛室登記說是家長送孩子來報道,上了年紀的保安一聽便提神豎耳,恭敬道:“校領導早吩咐過了,是您啊,快請吧。”

再往單琮容的身後一看,張口便誇贊:“多俊朗的孩子,一瞅就透著機靈勁兒,興許將來是做科學家的料。咱們附中已經出了好些科學家了,哪些是苗子,我在附中幹了快二十年,打量一眼,心裏就有數。”

單星回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這附中真不愧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初中,就連門衛保安誇起人來都那麽有水準。不像老家那些人翻來覆去的客套話:將來發大財、富貴命,而是誇人要做科學家。

單琮容卻笑著推說:“您認錯人了,您說的校領導吩咐過的那位,現在還在路上,沒到呢。”

保安愣眼,卻依舊也是客客氣氣,畢竟上得了附中的,不是高知家庭出身,就是京城裏頭的權貴,隨隨便便揪出一個學生,背後都是大有學問,哪一位都輕易得罪不起。

父子二人登記完,正好趕上下午最後一堂課前的間歇時間,單琮容像是熟門熟路,領了單星回往教學樓三樓拐角的教室辦公室走,打算替兒子再去會一會班主任。

兩天功夫摸查下來,兒子的其他科目倒是有條有理,門門都算拿得出手,只是這英語在一眾拔尖的課業裏拖後腿拖得也太難看了。

單琮容嘆了口氣,又後悔起沒早些把兒子接到身邊來,小縣城的英語課始終和大城市接不上軌,兩相比較之下,教學質量可謂雲泥之別。

剛敲開辦公室的門,因著單琮容之前為了單星回上學的事來過,便也不算臉生,同辦公室的其他教師認出了單琮容,頗為熟絡地道:“是單教授啊,這是您家孩子吧?如潔前腳剛被校領導們叫走,肯定是你們和他們從東西邊兩個樓梯岔開走,沒撞見。這會校長他們剛領著如潔去校門口接人,說是車子已經到牙仙路,拐個角就到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