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狗在憋屎憋尿這方面的天賦是比貓要強些,一天一夜,坐火車一路憋到省城,花卷愣是一滴尿一泡屎都沒有。

段汁桃有些害怕,人還有個三急,更別提這些大腦不高級的小東西了,本來牙口就壞了,別叫花卷再把膀胱也給憋壞了。

於是到了半夜,段汁桃實在不放心,迷迷瞪瞪間抓了睡出哈喇子的花卷,偷偷摸摸地準備往車廂的廁所鉆。

“段汁桃。”有人氣喘籲籲的喊她。

段汁桃一下心虛了,帶雞鴨坐火車進城尋常,這是她第一次帶狗進城,心裏沒底,萬一和列車員鬧起來,花卷可不能半道被撂下火車。

一想到花卷,有可能被趾高氣揚的列車員丟在陌生的車站或者鐵軌,而她和兒子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兒接花卷,段汁桃一時急的想哭,頭也不回地一個勁往前一節車廂躥。

半夜的車廂鼾聲此起彼伏,大人小孩睡在過道鋪就的尼龍袋和報紙上,車廂充斥著人們光腳的腳丫汗臭味,段汁桃小心翼翼踮著腳在地上四橫的手腳間跳躥。

人一急就容易亂了方寸,不然怎麽段汁桃會沒想到,叫她的如果真是列車員,列車員又怎麽能精準無誤地喚出她的名字。

所以剛剛喊她的壓根也不是來檢查的列車員。

“段汁桃你別走,是我。”

喊話的人就差喘得背過氣兒去。

段汁桃這下終於醒過味來,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怎麽是他?

“怎麽是你,大董?”

大董就是董學成,因為在老董家排行老大,所以大家圖便宜,都叫他大董。

董學成儼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會被段汁桃輕易氣哭的毛頭小子,現在他是省裏實權部門年紀最輕的副處長。

當年中考,單琮容一下成為了縣裏的中考狀元,去了省城最好的高中就讀;而董學成名落孫山,一氣之下棄筆從戎,讓村支書老爹給自己牽線搭橋入伍參軍去了。

前年老丈人幫他從部隊轉了業,不過兩年的功夫就躥到了處室的二把手,眼下可以說前途無可限量。

段汁桃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他了,上一回見他,還是五年前他領著城裏新婚的妻子回鄉宴客。

那姑娘是名副其實的高幹子弟,聽說父親是省裏的部級高官,和董學成在軍校談了三四年的戀愛,剪著一頭利落的短發,喝起酒來和她的短發一樣幹脆精幹。

性格平易近人,愛說愛笑,酒過三巡已經放倒了一片村裏出了名的酒吊子,她白凈的臉上還只透著微微的霞紅。

於是無人不說老董家的大媳婦是個能幹的。

新娘來和她碰杯的時候,笑盈盈地勾著唇角,親昵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玩笑著說:“原來你就是段汁桃啊,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目光卻投向了不遠處還在敬酒的丈夫董學成。

她一個村婦有什麽好失敬的呢,肯定是有愛嚼舌根的人在新娘子跟前兒碎嘴了。

於是她拉起邊上吃席的兒子,向她不卑不亢地介紹:“這是我的兒子單星回,快上小學了,快喊你董叔叔和徐阿姨早日給你添個弟弟或妹妹。”

做足了一個有家有室的婦人姿態,叫新娘把心徹底放回肚子裏去。

新娘聰慧狡黠地笑了笑,果然把打量拷問的目光從新婚丈夫身上收了回來。

段汁桃沒想到會在火車上遇見他,想起五年前的場景,現在還余有一絲絲尷尬。

“我離婚了。”

董學成開口就讓段汁桃大吃一驚。

好好的怎麽會離了,多好的姑娘啊……

身世、模樣、性格,打著燈籠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

“生不了。”

沒說到底是誰生不了。

“我媽背地裏說她是下不了蛋的母雞,被她聽見,氣哭了,扇了我媽一巴掌,離了。”

段汁桃駭然,心想,部長的女兒果然剽悍。

其實她想問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但他壓根沒機會讓她多說一句話,就不停地絮絮叨叨傾訴:“我想那時候,我要是堅持娶你,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八成最後也是得嫁給我。”

不為別的,就憑他爹是村裏最大的村支書。

“你瞧你一生就是兒子,把我媽氣得更夠嗆,罵我沒眼怎麽找了個讓她斷子絕孫的女人。再聽說你兒子出了名的聰明,和他老子一樣會讀書,我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非說是你的基因好,可我想著你讀書的時候成績不也就那樣麽,這讀書的基因好,應該算不到你頭上。”

這人說話還和年輕的時候一樣討人厭,承認她點好就那麽難嗎。

“我恨你,段汁桃。”

後半句——更忘不了你,沒有說出口。

好家夥,合著老同學這麽多年沒見面,他張口就是罵人,段汁桃不樂意了。

“你這是剛離婚啊,到處撒火?能不能生這也怪不到女人頭上,誰說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女人的錯。”話裏影射的意思很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