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聽到這一聲,姜瑩渾身驟然松懈下來,幾乎癱軟在地。

仆婦顫顫巍巍地走過去開門。

整座莊院都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燃燒的火把幾乎映透了半邊天。

萬福舉起手中的令牌,“大理寺查案,閑雜人等速速撤離。”

“大人,我們這裏是威遠國公府上的莊院,怎會跟大理寺的案子扯上關系,是不是弄錯了?”

本以為報上國公府的名號,能多少讓他們忌憚一些。

沒想到萬福直接拔出了腰間佩刀,刀刃鋒利鋥亮,威嚴道:“妨礙辦案者,一律視為賊人同黨!”

竟是絲毫不懼國公府的權勢,想來不只是普通的查案,這次來的定然是大理寺的大人物。

仆婦連忙跪地讓開路,“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萬福將刀插回鞘中,“大人,請。”

沈右安踱步進來,向來衣冠整齊的他,今日出門著急,難得衣襟微亂,烏眸冷冷掃過院中的混亂。

這麽多人大晚上燃起火把,神色匆匆,明顯是在找東西,或是找人。

沈右安袍袖下的手緊攥成拳,眉間掠過一抹深沉戾色,“把他們全部扣押到一起,嚴加審問。”

“是!”

這群欺軟怕硬的惡仆一聽這話,頓時哭天搶地地求饒起來,被萬福拔刀用砍頭威脅了一通,這才安靜下來。

很快,所有人都被羈押到一個院落。

沈右安則是親自領人在莊院中搜尋,腳步淩亂,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擔憂。

剛穿過竹叢掩映的月洞門,旁邊矮樹叢裏便傳來窸窣聲響。

萬福等人拔刀喝問:“什麽人?”

一道嬌細的身影自樹叢中站起來,腳步踉踉蹌蹌地朝這邊跑了過來,被持刀官兵擋住。

借著隨從火把的光亮,沈右安看清來人是誰,懸了一路的心總算落回平地,沉聲命令:“收刀。”

“是。”

沒了阻攔,那道身影便徑直撲向了素來冷面的少卿大人,嬌小身子躲進他懷裏,雲鬢散開,烏發傾瀉鋪陳,遮住輕顫的瘦弱肩頸,隱約傳來細碎的哭聲。

沈右安聽見她慌怕不安地喊他:“清澄哥哥,你終於來了。”

不是為了哄騙他刻意捏出來的柔腔軟調,而是驚懼至極,終於看到可以依靠之人的本能反應。

想到剛才她從樹叢中站起來時,嫩生生的小臉掛滿了淚痕,泛紅的眼眸因為恐懼瞪得大大的,沈右安到底是擡起手,安撫地在她肩頭輕拍了拍,拂去她身上的樹葉。

喉結滾了滾,他低低地道了句:“別怕,沒事了。”

溫聲安撫了好一會兒,懷中人的哭聲漸漸細弱下去。

忽的懷裏一沉,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倚進他懷中。

沈右安這才發覺,姜瑩哭著哭著,竟在他懷裏昏睡過去了。

“大人,這……”從剛才起就呆若木雞的萬福,這時候才勉勉強強回過神。

這是什麽情況?他何時見過他們家大人與女子走得這般近了?

大人不僅讓她抱著,竟還溫言安撫,這女子到底什麽來歷?

沈右安讓人拿來披風,他的披風寬大,把姜瑩整個人都裹了進去,身影遮得嚴嚴實實。他親自將人打橫抱起,送到了馬車上。

大理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莊子裏的惡仆一直被關在院子裏,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等他們走了才敢出來。

仆從並不知道姜瑩已經被帶走了,拿著火把找了半夜都沒找到人,還以為她趁亂逃了出去,只能灰頭土臉地派人去稟報國公夫人。

另一邊,回城的馬車上,姜瑩枕著沈右安的腿,眼睫緊閉,睡得卻並不安穩。

安神的香料靜燃著,可她似是陷入了什麽可怕的夢魘中,額頭冒出細汗,手臂在身前不斷揮舞,“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沈右安這時才瞧見,她手裏還拿著金釵。

溫熱大掌輕輕包住她的手,半哄著拿走了她手裏的利器,收進馬車暗格。

沉睡的人兒不知夢到了什麽,忽然抱住他的胳膊,低低地呢喃:“清澄哥哥,我害怕……”

從前她做噩夢時,便會這樣依賴地抱住他。

沈右安的心像是倏然被大掌握緊,蔓延開難言的酸澀。

他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另一只手拿帕子拭去她額間的熱汗,幫她把黏在臉上的青絲撥到耳後。

晃蕩昏黑的馬車中,傳來他囈語般的一聲:“你可後悔過?”

回到沈府,沈右安吩咐管家收拾出後院的空房,而後親自將人抱了過去。

姜瑩抱著他的胳膊不肯放手,沈右安便讓人搬了矮凳,在床邊坐了一夜。

第二天姜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房間內裝飾得很簡單,只有床櫃桌塌,連床幔和梳妝台都沒有,像是從未住過人。

姜瑩還記得,昨日她強撐到了沈右安前來,最後是趴在他懷裏睡過去的,所以心裏並不慌張,隱約猜測這裏應該是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