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去五日,裴策破天荒地早回來了一次。

他懷著復雜的心情,去了姜瑩的院子。

坐在對面的男人眼下一片青黑,形容憔悴,顯然好些時日沒有休息好了。

裴策雙手交疊放到桌上,面露愧色道:“皎皎,明日,我送你去莊子上住幾天吧。”

姜瑩玉頰蒼白,不復平日的嬌美明艷,秀眉籠上淡淡愁緒,“夫君,我不想去。”

裴策看出她已經猜到了什麽,愧疚地低下頭。

“我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裏,不會出去的,也不會沖撞了旁人。這樣也不行嗎?”姜瑩軟聲說著,眼中漸漸漫上一層水霧,挺翹的鼻尖泛紅,格外惹人憐惜。

裴策伸手過來,輕輕包住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我怕你心裏難受,還是先去莊子上住幾天吧。”

“你放心,我與母親說好了,她不會為難你,只是送你過去小住一段時日,”舔了舔幹澀的唇,裴策繼續道,“兩個月,至多兩個月,我一定將你接回來。”

姜瑩彎翹的長睫顫動,搖搖欲墜的淚水便順著粉頰滾落,仿若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裴策頓時心疼如絞,可也只能無奈地勸她:“莊子在青陽山,最近天熱氣燥,那邊草木陰涼,是個適合避暑的好去處。你去那裏散散心,調養身子,空閑時還能去河裏抓魚,讓廚房燒給你吃。待這陣子忙過去,我也會經常過去陪你……”

姜瑩打斷了他的話:“夫君,我不想與你分開。”

美人淚盈於睫,搖曳的燭火下,她眼眶泛起紅腫,雪潤的頰遍布淚水,哭得梨花帶雨。

對視片刻,裴策到底是狠下心別開了眼,“皎皎,聽話。”

姜瑩頓時滿目失望。

她轉過身,背對著裴策,拿絲帕按了按眼角,“妾身累了,公子請回吧。”

“皎皎!”裴策慌忙從杌凳上站了起來,繞過桌案,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裏,聲音帶上幾分祈求,“我這也是沒辦法,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姜瑩掙了掙肩膀,沒有掙開他的束縛,便由他去了。

只是她僵直了背坐在那裏,再不像從前那樣溫柔繾綣。

“我會撥人護送你,定會保護你的安危,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放心,母親已經答應過我,絕不會傷害你。”

“這只是權宜之計,我定會盡快接你回來。”

在那之後,不管裴策說什麽,姜瑩都沉默地垂著頭,一言不發。

裴策只得懷著愧疚和不舍松開她,“皎皎,你好好休息。明日午後……我便讓人送你出城。”

待他離開,姜瑩拿濕帕子擦去臉上的淚痕,面上哪裏還有分毫難過。

她借口休息吹熄了燭火,屏退屋中下人。

之後,姜瑩又一次披上遮掩身形的黑鬥篷,借著夜色出了國公府,往沈府而去。

敲開大門,門房還記得她,一見到她便說:“姑娘請回吧,我家大人還沒回府。”

姜瑩高懸了一路的心,徹底掉入冰湖,涼了個透。

她一個登記在冊的妾室,沒有官憑路引,根本逃不出城,不出半日便會被抓回來,還要被扣上一個“妾室私逃”的罪名,到時候下場更慘。

姜瑩緊了緊手心,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將手中的荷包遞了過去,“這是沈大人曾留給我的信物,等他回來,勞煩你們將這個拿給他,他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又留了句話,姜瑩如來時一樣,隱在夜色中離開。

第二日。

晌午剛過,就有幾個丫鬟婆子來到姜瑩院中,態度和善地請她上馬車。

可馬車剛駛出城門,這些人的態度截然大變。

路上姜瑩口渴,讓時香跟他們要杯水,都被不軟不硬地堵了回來,“這荒郊野外的,哪裏弄得來水?夫人且再忍忍罷,馬上就到了。”

快要走到莊子的時候,恰好跟官道上一隊行進的官兵擦肩而過。

被官兵護送在中間的是一輛檀木馬車,車廂內燃著安神的淡香,沈右安卻莫名覺得心神不寧,手中的卷宗怎麽都看不進去。

撩起藏青色車帷,沈右安恰好看到一隊人馬,朝遠離盛京的方向而去。

長隨打馬而來,“大人,可有什麽吩咐?”

“持我的令牌到大理寺,取來那樁滅門案的案卷,送到府上。”

“是。”長隨策馬離開。

馬車轔轔,停在沈府門前。

沈右安徑直去了書房,細細研讀案卷記錄,查找蛛絲馬跡。

前段時日,他復審十五年前的案宗時,發現地方官府送來的一樁滅門大案處理得極為草率,漏洞百出,便決意重新徹查此案。

只是時隔多年,證人證物都已消失隱匿,調查起來難度頗大。

沒多久,書房門被敲響。

沈右安嗓音沉沉,“進來。”

長隨萬福抱著厚厚的一摞竹簡走進來,挨著桌案上的紅木筆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