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豎子不足與謀

王文君不依不饒。

在人選方面,對於像王文君這樣的大臣而言,這是底線。

某種程度而言,他們甚至願意接納新政。

因為新政對於他們而言,是有好處的。

慢慢嘗到了新政的好處之後,他們是積極的新政推動者。

可是支持新政,是因為自己能分一杯羹。

可若是讓武臣來擔負封疆大吏,甚至節制無數巡撫、布政使、知府、知縣,後果就變得可怕了。

這就意味著,將來內閣大學士、尚書,都可讓武臣來擔任。

那麽,對於王文君這些科舉入仕的大臣而言,就真的連最後一道保障也已失去。

一旦失去,新政推行……還會和自己有關系嗎?

自己又如何能確保在新政之中,獲得好處?或者說,吃下最大的那一塊大餅?

一切的問題,都源於本身的利益。

當然,偶爾也會有如孫承宗這般,出賣自己利益的。

至少在許多文臣看來,孫承宗此舉,和叛徒沒有任何的分別。

因為在人心目之中,孫承宗支持新政,不過是選吃飯和選喝粥的區別,至少是大家坐下一起來吃,孫公喜歡吃飯,咱們還能說什麽,雖然可能大家口味不一樣,但是孫公乃是內閣大學士,胳膊扭不過大腿,因而大家捏著鼻子,跟著孫公一起吃就是了。

可孫承宗推舉張靜一,卻又變成了另外一個格局了。

現在已不是吃米飯還是喝稀粥的問題了,而是要將原本坐在桌上的人,直接轟下去。

連一碗飯都不給吃?

這就完全無法容忍了。

很多時候,別看只是一個小小的任免,或者是一個十分簡單的祭祀問題,可延伸出來的,卻是整個大明體制的擔憂,涉及到的乃是千千萬萬人的飯碗問題。

王文君慷慨激昂地道:“孫公,事不可為,此議就此作罷吧。”

孫承宗自然知道王文君一番言辭的深意。

王文君希望他主動退步。

其實孫承宗又何嘗不知道,此事關系重大,涉及到的阻力更是無法想象。

可……但凡文臣們給力一些,有幾分本事,譬如多出一些像胡宗憲、於謙這樣的人,他也絕不至於……動這個腦筋。

實際上呢?滿朝文臣……有幾個懂軍事的?又有幾個,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保沿岸數省生民的性命?

這是國家大事,表面上是在議海防,可實際上呢?卻是在議萬萬百姓們的生死榮辱,在決定他們的未來。

孫承宗老了,有的人越老越是固執,而有的人,越老……恰又越無所顧忌。他所想的……是不希望在自己臨死之前,身居內閣高位,底下卻鬧出無數百姓顛沛流離,無數生民無依嚎哭。

於是孫承宗道:“今日任免,牽涉甚大,我等當以國家和蒼生為重。”

王文君反駁道:“正因為高以國家和社稷為重,所以不可開此先例。”

“誰可勝左都督?”

“可勝任者,千百人也,歷來儒臣掌兵,立大功業者不計其數。”

“立大功業者,而今安在?”

“當今廟堂諸公,都可勝任!”

“是誰?”

王文君咬咬牙道:“下官飽讀詩書,可也。”

“你?”孫承宗冷笑,這笑裏的意味很是明顯了。

王文君知道孫承宗認為他不行,便昂首道:“孫公當初,也不經世事,以博學而聞名,此後出鎮遼東,都督遼東軍事,那我又有何不可?”

王文君顯得有幾分羞憤。

你孫承宗可以,我為何就不可以?

而且我一個文臣,名列二品,又是清貴的右都禦史,出去外頭為督師,其實就已算是輕賤了自己,你孫公這是什麽意思?

孫承宗臉色陰沉,而後沉聲道:“呵……既如此……諸公以為如何呢?”

他看向朝中諸臣。

群臣見狀,彼此交換起眼色來,有人道:“王公若肯屈尊,實乃國家之幸。”

“我為兵部侍郎,與王公也曾討論過馬政,王公條理清晰,對馬政了如指掌,乃是知兵之人,有他出鎮,必定能工本鞏固海防。”

“王公可也。”

一時之間,眾人七嘴八舌,竟都是希望王文君去的。

反正總要有一個人去,張靜一這樣的武臣是絕不可去的,那麽選來選去,王文君確實合適,他是右都禦史,也有足夠的資格。

倒是戶部尚書李起元突的道:“不可,王文君畢竟沒有實際督撫一方,一旦出任,而賊勢洶洶,難免亂了陣腳,此次征伐,還需多倚仗的東林軍,王公如何能令他們心悅誠服?下官倒是以為,張靜一合適,此人有大勇,且謀略過人,有他出鎮,沿岸數省,都可高枕無憂。”

李起元話音剛落,便立馬有人道:“李公此言差矣……正因為左都督對東林軍影響力巨大,才不可令他出鎮,以文治武,乃國家安定之源,一旦破壞,今日是佛郎機之賊,明日便要禍起蕭墻了。”